應酬的飯桌子就是他的課堂,吃飯總是伴隨著高度緊張的情緒。
有一段時間雲集隻要跟著父親出去吃飯,回家就會吐。
雲世初對此也隻有一句評語:缺乏鍛煉。
雲舒還記得他剛上小學的時候雲集已經上初中了。
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正看見急救停在家門口把雲集往車裡抬。
當時他立刻就嚇哭了,追著醫生問:“我哥哥怎麼了?我哥哥怎麼了?”
然後雲世初抱著他,跟著救護車到了醫院。
雲舒貼在病房門上,抽抽噎噎地聽醫生和爸爸說話。
那些話裡麵的很多專業詞彙他當時聽不懂,但是他能聽懂“營養不良”,也能聽懂“危及生命”。
他當時根本就不能相信,他高高帥帥的、頂天立地的哥哥,能被什麼危及生命。
但是他跑回病床邊,看著雲集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叫做“害怕失去”的情緒。
所以當初雲集搬出來的時候,雲舒最擔心的就是他吃飯怎麼辦。
他突擊檢查的好幾次,雲集都在吃泡麵,而且連調料包都不放,白水煮熟就算完,甚至有時候連煮都不煮就乾啃。
自從叢烈搬過來,雲舒早就聽他哥提過,家裡的飯都是大明星做。
說實話,他是不信的。
叢烈將近一米九,過矮點的門框都要低頭,寬闊的肩膀好像隨時能撐崩嚴絲合縫的好襯衫。
那天他在傅家一露臉,嚇得那個智.障屁都不敢放一個直接遁走。
就算不說大明星在舞台上一呼百應的架勢,叢烈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過去也和煙火人間裡的柴米油鹽沒有半點關係。
“小崽子快走,”雲集對著雲舒指指門口,“彆搗蛋。”
隻有叢烈的時候他懶得應付,隻有雲舒的時候他隻用應付雲舒一個。
但是要是這倆碰在一起,雲集就一個頭兩個大,因為不知道會出什麼幺蛾子。
但雲舒偏就不走了,衝著叢烈咧了咧嘴,“那就嘗嘗大明星手藝。”
說完他又沒底氣地打量了下雲集臉色,“哥,我餓扁了,你彆趕我回學校吃食堂吧?”
其實他是想要是叢烈但凡端出一種黑暗料理來,他就多了個由頭把叢烈趕走,或者把那天叢烈悄悄跟他說的話拿出來狠狠打他的臉。
他看叢烈實在是太不爽了。
雲集應付他應付得有點累了,手肘支在沙發上撐著額頭,“隨意。”
雲舒看他臉色有點差,趕緊低眉順眼地湊過去給他揉太陽穴,“哥,累了?”
“你在家吃飯可以,不要鬨我。”雲集向後靠在沙發上,任由他給自己按摩。
叢烈做著飯中間出來過一次,看見雲集閉著眼靠在沙發上,大步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弓下腰問他:“怎麼了?不舒服?”
雲集搖搖頭,撐著身子坐起來,“有點頭暈,等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頭暈?”叢烈立刻從抽屜裡找出顆糖,邊剝邊低聲埋怨,“早上讓你多吃點兒……”
“他不舒服你還說他!”雲舒立刻就不乾了。
“行了,彆喊。”雲集累的時候不耐吵鬨,安撫地拍了拍雲舒的手。
叢烈沒說彆的,很快回去弄菜了。
雲舒正想著要不要扶雲集到餐廳去,就看見叢烈把盤子全端到客廳的茶幾上來了。
他很稀罕。
因為在雲家,他們是不可能在飯桌子之外的地方吃飯的,就是病得走不動,爬也得爬到餐桌上,坐直了才能吃飯。
他一眼看過去,好像也沒什麼特彆。
西紅柿炒雞蛋,蠔油生菜,油條醸蝦和家常豆腐,都是很簡單的尋常菜。
要說哪個菜有點功夫,頂多也就是那道清蒸鰣魚。
而且主要也是因為鰣魚不好買,有時候花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但雲舒可太了解雲集了,一個吃的一旦費事兒,雲集是無論如何不會下筷子的。
鰣魚刺多,再好吃他也不一定肯費功夫。
雲舒端著飯碗,還有點放心不下他哥,沒滋沒味地往嘴裡填了一筷子生菜。
心裡正想著一個破生菜能玩出什麼花樣,下一秒就愣住了。
他又夾了一筷子,忍不住說了一嘴:“這菜裡頭放什麼了這麼香?”
叢烈正仔細給魚肚子挑刺,挑乾淨了把肉放進雲集碗裡,這才看向雲舒,“放什麼?”
雲舒才不想讓他得意,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表情,滿不在乎地回了一句“沒什麼”。
叢烈的注意力就重新集中在了雲集身上,邊給他夾菜邊問:“還頭暈嗎?”
雲集擋開叢烈的筷子,很冷淡,“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好,我不管。”叢烈嘴上答應,眼睛根本不在自己碗裡。
雲集吃了一會兒吃累了,剛把筷子放低,叢烈就牽過一條毯子蓋住他的肚子和腿。
“歇一會兒,廚房還有彆的,下午餓了再吃點兒,好嗎?”叢烈接了他手裡的碗,從抽屜裡給他拿飯後的藥。
雲舒咬著筷子頭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麼,低下頭,飛快地扒碗裡的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