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怎麼會沒那麼久?他離開三天都要算雲集要怎麼過。
雲集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我的錯。”
叢烈微微一愣,“什麼?”
“我不應該現在就跟你走這麼近,你還是年紀太輕。”雲集從床上起身,一件一件把自己的衣服換上。
他一邊換一邊說:“感情和事業是兩件分開的事。在你這個年齡看起來,五年確實是很大不了的,距離也是很大不了的。但為了感情放棄前途和未來過於衝動,等你回想起來隻會覺得得不償失。”
認識雲集這段日子,叢烈第一次被氣得發懵,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雲集換衣服,自己問出來都覺得離譜,“你覺得我……如果以後失敗了,會算在你頭上?”
“叢烈,我明白你現在把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我能理解。”雲集踩上鞋子向外走,聲音逐漸趨於冷漠,“但是很多事情都要講個成本,它們的長期利益遠遠比不上付出的代價。”
他站在臥室門口最後看了一眼叢烈,“如果我在你心裡說話還有點分量,那我也希望你能選擇對你自己,而不是對其他任何人,最有利的路徑。”
叢烈第一次聽見他用這種居高臨下的通知口吻跟自己說話,真氣得眼冒金星。
這要不是雲集,他可能早動手了。
“我先走了,我希望你能冷靜冷靜,做決定能成熟點兒。”雲集說完,客廳裡就傳來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叢烈真沒想過雲集這麼能氣人,腦袋瓜子嗡嗡的。
他之前還能偶爾把雲集當成是個有閱曆有威嚴的前輩,現在他氣得隻想把雲集按在腿上打屁股。
什麼成熟穩重八麵玲瓏?犟起來跟臭小貓一樣連句人話都聽不懂。
叢烈又氣雲集又氣叢心。
這幫人怎麼就都這麼自作多情,非覺得他不去德國是為了他們,他就不能是為了自己嗎?
他想留在雲集身邊,不是為了自己嗎?
還有雲集剛剛那麼多的理由那麼多的門道信誓旦旦,好像恨不得他立刻就買機票滾出國門。
叢烈到洗臉池旁把水流擰到最大,用涼水抹了一把臉。
腦子裡突然就想起來昨天晚上臨睡前。
當時他說自己出個三天的短門,原本雲集都快睡著了,還要撐著抬頭問問他去哪兒。
去他.媽的五年沒多久。
三天都夠他惦記。
叢烈一回過神來,抬眼看了看表,立刻夾上外套就往外跑。
都十二點了,外麵開始飄大雪花了,一片一片鵝毛似的。
雪是他們晚上回家之後才開始下的,但又大又急,到現在已經在地上鋪了不薄的一層。
叢烈穿著拖鞋,軋著雲集的腳印一路找,終於看見了在路邊站著的人。
雲集走得急,沒拿帽子沒拿圍巾,隻穿著一件長大衣,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無人的大馬路中間,簡直像是一道即將飄去的影子。
“雲集!”叢烈從後麵大喊了他一聲,看見他匆匆用手擦了一下臉。
叢烈立刻跑到他身邊,果然看見他眼尾紅著。
他心裡的最後一點火苗都滅了,摟著雲集的腰就往回走,“趕緊回家。”
雲集站著不動,聲音冷冰冰的,“我叫好車了。你回去自己冷靜一下,我不再乾擾你做決策了。”
看著他泛青的臉色,叢烈就差給他跪下了。
“雲集,你今天不急死我你不甘心是吧?”叢烈深吸一口氣,“那行吧,我就站這兒冷靜,這這麼冷,最適合讓我冷靜。我冷靜夠了,我就去德國,不在這兒礙學長您的眼了,行嗎?”
他盯著雲集凍紅的耳朵,氣得想要不然他倆就凍死在這兒算了,省得爭這些在他看來完全沒必要的東西。
雲集不說話了,扭著頭不看他。
過了幾秒叢烈就聽見了抽鼻子的聲音。
他一回也贏不了雲集。
他局局一敗塗地。
“學長,你乖一點兒吧,行嗎?”叢烈扳著他看自己,小心翼翼地給他擦眼淚,“你這麼哭,該把臉吹了。”
稍微在自己身上找了一下,叢烈直接把自己大衣脫了罩在雲集頭上,把風雪全擋住。
雲集終於急了,“你瘋了!現在零下多少度你隻穿個睡衣!”
叢烈用衣服困著他,很認真地問他,“現在能回家了嗎?”
他身上真就隻有薄薄一層睡衣,腳上還是洗澡時候穿的塑料拖鞋。
他凍得牙齒打顫腦子發麻,但是雲集不動,他就不動。
“你把衣服穿上!”雲集用力掙,但是掙不過叢烈,掙著掙著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愧疚也糾結。
他捫心自問不願意讓叢烈走。
哪怕剛剛套用了他從小就熟記在心的整套價值觀,他還是難以說服自己。
但那事關叢烈的人生。
叢烈剛剛那番關於“雲集自己學生時代艱難所以希望他留在象牙塔”的揣度其實完全是把他說穿了。
他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他希望叢烈有。
一路從冰天雪地裡走過來,雲集強迫自己接受五年就是很短。
之後叢烈學成歸來,他們能更沒負擔地在一起。
他沒必要犧牲叢烈應有的光明坦途,硬是看著他為了自己早早泡進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
現在看著叢烈幾乎算是衣不蔽體地站在雪地裡求自己回去,雲集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委屈過。
叢烈憑什麼對他這麼好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值得不值得。
“好了好了,寶貝不哭了。”叢烈合身把他摟緊懷裡,“還難受我們回家哭行不行?凍感冒了明天更難受。”
反正街上也沒人,叢烈看他稍微緩上來一點,就把雲集打橫抱了起來,“不哭了,不哭了,馬上回家了。”
他家離著小區門口不遠,幾分鐘功夫倆人就到家了。
叢烈抱著人跑了一段,反而不怎麼冷。
他隨便把自己身上的雪拍乾淨,小心用乾毛巾給雲集擦乾頭發上的雪水,又用吹風機認真把發梢吹了吹。
一邊換乾燥的衣服一邊接好一盆熱水,叢烈端著水盆走到沙發邊。
“誒喲我們家小孩兒這腳巴丫涼得……”他蹲在雲集身前,握著他的足弓放進熱水裡,“燙嗎?”
雲集雙手撐住沙發向前傾身,看著他給自己洗腳,“不燙。”
他剛才從發泄出來,現在反而輕鬆了很多。
叢烈護著他的腳心輕輕揉,沒說話。
雲集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後躲。
“弄癢癢了?”叢烈問他。
“沒有。”雲集又稍微放鬆一點,“以前彆人沒碰過我的腳。”
“那是他們不配。”叢烈一直搓著他的腳丫,想讓他暖和上來。
雲集的皮膚太薄太白,很快被他搓得通紅。
叢烈怕他泡久了不舒服,很快把他的腳托到自己膝蓋上,仔仔細細地擦乾淨。
過了一會兒叢烈從洗手間清理完回來,一伸手把雲集從沙發上抱起來往臥室走。
“你怎麼現在動不動就抱人呢?”雲集恢複了一些底氣,隻是帶著點鼻音,“我又不是不能自己走。”
“沒彆人的時候,我舍不得你走路。”叢烈直白說了,“你就當我要操心操到死吧。學長要是還有點慈悲心腸,願意讓我多活兩年,就少讓我像今天著這種急,行嗎?”
他把雲集放在床中間,仔細蓋好腿腳,“以後不管出什麼事兒遇到什麼難,你跟我說,不能有火就憋著。我這輩子跟誰都能冷處理,但跟你和我媽不行。你尤其、尤其不行,因為你沒我媽懂事兒。”
叢烈順了順雲集的碎劉海,“你有氣就直接衝我發,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就是跑不行。剛才怪我沒反應過來,都是我的錯。但是下次你一定不可以生氣就跑,行不行?”
雲集第一次聽人把批評說得這麼委婉,竟然找不出什麼話來反對。
叢烈給他熱了杯牛奶,盯著他喝了兩口,自己把剩下的杯底喝了。
怕雲集剛在外麵吸了涼氣會不舒服,叢烈今晚就光明正大地跟雲集鑽了一個被窩。
他一邊給人揉胸口一邊輕聲跟雲集講道理:“我知道你怕耽誤我。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界的行業楷模,我還能不懂你的心思嗎?我會考慮你說的那些,但是你給我點兒時間好不好?你彆逼著我立刻就得走似的。”
其實他會考慮才有鬼,但他現在總要穩住雲集。
後幾句他又把叢心搬出來,“我被預錄取這事兒我跟我媽也說過,她的態度一開始和你差不多,但後來她覺得我能自己把握好,也不強求我去哪兒。我媽能信我,學長怎麼就不信呢?”
雲集聽到一半,扭頭看他,“阿姨也早就知道了?你隻是一直沒跟我說?”
今天晚上雲集情緒波動太大,叢烈不敢再惹他,就沒說如果不是因為馬主任壞事,自己壓根就沒計劃告訴他。
“我準備晚點兒跟學長商量呢,”叢烈極為愛惜地拍撫著雲集的胸口,“這又不是什麼著急的事兒。”
雲集根本不信他,冷哼一聲,“你準備等開學時間過了再跟我商量?”
“以後我都第一時間跟學長商量。”叢烈沒有一個字敢逆著他。
惦記著他剛哭了,叢烈又問:“頭疼嗎?揉揉嗎?”
雲集帶著點鼻音,“這事兒還是要好好考慮,不能草率決定。”
“是,好好考慮。”叢烈遵命。
他考慮了一晚上,剛起床就把昨天新收到的那套通知書連皮帶瓤地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