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冰已經很久沒有回雲麓花苑過夜了, 今天在心理診所的時候，醫生建議她儘量生活在自己過去熟悉的環境中，以生活裡的安全感來為即將麵臨的情緒波動提供保障。
在她的意識裡, 雲麓花苑是屬於她自己的領地，並不曾向任何人開放。即便是連傲，都甚少踏足, 就算要來，也絕對不會過夜。
沈之冰並無打算邀請齊箏去家裡坐坐，打完球後, 她讓司機送齊箏回城郊彆墅。
齊箏以為她還要繼續加班, 隨口道：“沈總你不一起回去嗎？”
沈之冰頓了頓, 說：“今晚我就不去城郊了，明天公司見。”
齊箏對於沈之冰的行蹤並不好奇, 隻在臨走前提醒她：“彆加班太久，運動完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
一句再如常不過的話語, 對於沈之冰來說，卻如久旱逢甘霖。奉承恭維的話她聽得太多，真正把她記在心裡的卻沒多少。她習慣了距離感, 卻因為齊箏這話而心生感慨。
“你也一樣。報告的事我明天回公司說，今晚你不用等我回複。”
齊箏最近加班累了, 回去洗了個熱水澡倒頭就睡。沈之冰洗完澡打開電腦開始看齊箏發來的報告，比之前的版本進步很大，雖然還達不到完美, 但符合她的預期。
她給於欣妍打了個電話：“欣妍, 這次華天的事主要是銷售還有新業務拓展部的問題，采購那邊，你盯著就行。”
“沒問題, 不過合同裡這些伎倆，采購部肯定有內鬼幫出主意了。”於欣妍把話題轉移到齊箏身上，“齊箏最新的報告出來沒有？時間不剩多少了，華天那邊等著我們回複。分公司搞不定，一直在催總部給批複。”
華天的具體業務是設備分公司主要對接，但這麼大的業務合作是肯定要經過總部審批的，沈之冰當然清楚。
“她做的不錯，暫時不需要給她太多壓力。”
於欣妍輕笑：“你這還叫沒給太大壓力？當初我碩士畢業進公司的時候都快被折磨哭了，聽說你給齊箏的挑戰比我當年的還要大。”
“能力越強，承受的壓力自然就會越大，我也是希望她能變得更好。”
“這麼說，你是打算把她也列入你的計劃中？你想清楚了嗎？”
沈之冰這幾年一直在暗中物色合適的人選，組成自己的心腹陣營，安排到各個核心部門中去擔任主管。但目前為止，大多都還隻能是副手。
“我是有這打算，至於行不行，要看她的本事了。”
齊箏並不知道沈之冰對她在工作上的具體期望是什麼，她隻知道沈總給她的每次指導都是難能可貴，無所保留的。沈之冰的格局比她大得多，看到的問題比她全麵，思考也更深入，齊箏來了秘書室一個月，覺得學到的東西比以前兩年還要多。
齊有天沒再來煩她。聽姑姑說他出院以後有人到家裡來找他，好像是工地負責人主動道歉並且把所欠工資全部結算，還補了入院所有費用。
姑姑把齊箏之前付的醫藥費轉回給她，齊箏當時覺得這錢必然是打水漂的，沒想到真能收回來。
林沐雲自從那天醫院的事之後也不怎麼聯係她了，齊箏覺得這樣很好。不管她是真打算跟連傲結婚，還是像她說的那樣隻是協議，都彆來煩她就對了。
齊箏暗自算了筆賬，按照目前的工資收入和獎金，到了年底她手裡的錢依然還不起解約所需的金額，而且相距甚遠。
沈之冰給了她一年時間，聽起來挺長的，但轉眼一個多月就過去了，她的錢卻增長緩慢。
這樣下去不行，齊箏開始考慮去業務部門，這樣收入能有明顯提高。
本以為雲菲聽了她的想法會不高興，哪個前輩會樂意精心栽培的新人凳子還沒坐熱就想開溜的。雲菲的確是真心教她，齊箏也很喜歡這位前輩，隻是合約在身，她始終不自在。
沒想到雲菲並未有任何指責，也不見失望，倒是有點欣喜，齊箏以為自己眼花了。
“難得你對事業這麼有追求，想要不斷提升自己是好事，有追求才能不斷進步。我還擔心沈總給你的壓力太大，你會打退堂鼓。”
齊箏心裡卻想，要不是因為沈總，我的確不會這麼拚。
“我是不會阻攔你申請內部競聘的，至於批不批，這要看業務部門和人事那邊的態度，還有沈總的意見。”
齊箏也知道事情不會那麼順利簡單，她看到內網上有幾個部門都有崗位空缺，所以想要試一試。但和她有相同想法的同事不在少數，她一個新人，又有多少把握能勝出。
還在走神，沈之冰打電話讓齊箏進去。
她的報告改到第四版後就暫時沒下文了，這期間於欣妍常來，看上去好像跟雲菲很熟，也會多關心齊箏幾句。但齊箏總覺得於總監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想問雲菲又怕是自己多想。
“這周末你有安排嗎？”沈之冰桌上永遠不缺等她審批的文件，齊箏進去的時候她正在一份報告上簽名。
“沒安排。”
沈之冰放文件放好，抬眸看她：“那你準備一下，周日跟我出差。”
“出差？”
“去永城，華天那邊需要當麵談一談。”
華天的事，肯定不止寫報告這麼簡單，齊箏隻是沒想到這後續裡竟然還有她的事。
沈之冰見她踟躕，問：“不想去？”
齊箏坦言：“沈總，雖然我對華天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你讓我陪你出差，實際意義有限。”
沈之冰雙手交握，手肘抵在座椅扶手上，看著齊箏：“那你說說看，實際意義是什麼？”
“論業務，我還停留在紙麵信息上，再怎麼深挖也都是通過白紙黑字了解的。論應酬，我跟沈總的酒量應該差不多，也擋不了多少酒。”
所以帶我去你還不如找兩個業務骨乾更有用。
“你不是想要競聘業務部門的崗位嗎，難道打算去了以後也留在辦公室裡寫報告？”
這……她才跟雲菲說了自己的打算沒多久，這麼快就傳到沈之冰這裡了？齊箏一直沒想好怎麼跟她開口，雲菲替她說了倒也不全是壞事。
齊箏不語，沈之冰嘴角微動。她想，話說到這個份上，以齊箏的聰明肯定能聽懂。
這些日子她看得越來越清楚，齊箏是聰明人，一點即通。她身上還有同齡人少有的通透跟沉穩，這是很難得的特質，沈之冰忽然有點明白林沐雲不肯輕易放手的原因了。
這些日子林沐雲的消停並非因為完全死心，而是沈之冰授意地產公司那邊重新審核跟林氏近幾年的合作項目，的確有不少費用問題。
林沐雲為了能得到林氏，不惜答應跟連傲結婚，林氏業務出問題她怎麼可能置之不理。最近忙的焦頭爛額，自然沒空來糾纏齊箏。
“如果你沒有其他意見，那就按照我說的，做好出差準備。”
齊箏見沈總態度堅決，隻好點頭答應。
她轉身準備離開，沈之冰在她身後說道：“齊箏，你要試著讓自己多走出去幾步，這樣你會看到自己過去所沒發現的潛力。”
齊箏回到座位，回想起沈之冰剛才那話，突然覺得沈總不打擊人的時候，的確是個不錯的老板。
她無意識瞥到那條手鏈，自從沈之冰為她戴上後，她幾乎一直戴著。的確挺好看的，起初是因為沈之冰不許她摘，戴久了齊箏也習慣了。
她是一個習慣後就願意一直堅持下去的人，隻是她突然想起當時沈總垂眸認真為她戴手鏈的場景。撇開當時的不解和意外，齊箏倒是發現了沈總當時的寂寥。
她的手輕輕撫過手腕，那條手鏈變得溫熱。記憶裡沈之冰眉眼間淡淡的憂愁和失落，愈加明顯。
雲菲自然也看到了齊箏的動作，那條手鏈是她去買的，她當然認得。齊箏幾乎每天都戴著，但是她從不顯擺，偶爾有同事好奇問起價格，齊箏也隻是笑說彆人送的。
卻也不見任何心虛與掩飾，雲菲想，齊箏大概並不知道這手鏈是誰挑的。
齊箏並不認同沈之冰對於連傲的癡戀，這樣單方麵的付出其實是最傻最不值得的。但她對於沈之冰的痛苦卻有著感同身受的體會，曾經她也那樣痛不欲生過。
比起沈總始終在人前表現出的冷靜堅強，齊箏自認自己做不到。她在感情失敗的初期也頹喪低落過，也憔悴得讓身邊的人憂心忡忡，好在她自己站起來了。
可是沈之冰卻一直隱忍，從不願意把傷口顯露，這樣刻意的壓抑隻會讓傷痛一直存在。齊箏想，如果沈總可以坦然麵對失敗，發現選錯了就及時改正，她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好得多。
到那時，沈總也就不再需要她這個所謂替身了。這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全世界都是和諧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