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讓外戚再次偉大 烏鞘 5743 字 4個月前

言及此處,承寧伯夫人驟然起身,急切道:“你信裡不是說,玄兒是和你一道回來的麼?怎沒見他?他身子可是又有不適?莫不是和蘭纓他們要一道晚回來了?”

崔鶴雍笑得眉目都舒展開來,他本就樣貌肖似母親,英氣疏朗,這一笑便更顯快意:“母親可彆提了!弟弟是跟我一道回來的,如果不是他催三催四,我們也不至於這般趕路。因他回來前從宕州的山林裡挖出幾株名貴花木,一路點燈熬油的照料,還為此染了風寒,可那幾盆花是一點也不賣他的麵子,驕傲的像請來的神仙,也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哪裡出了差錯,進到北威府地界後那花就打了蔫,弟弟急得嘴角都起了泡,這不,現下他抱著他帶回的那些寶貝去溫苑裡,說您回來了趕緊去告訴他,他馬上撂下就來請安,咱們兄弟倆都沒料到母親出門居然這麼快趕回了,我這就派人通傳。您彆怪罪他。”

說完崔鶴雍趕忙招呼門前的小廝去遞話。

“我怪罪他做什麼。”承寧伯夫人笑著搖頭,神色無奈卻又滿溢著慈愛,“那孩子有股癡勁兒,卻也不是不講禮數,他也不知我這回馬槍,我哪舍得責怪。之前你來信說他路上感染風寒,我這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我的玄兒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真真是教我摧碎了心腸。”

崔鶴雍吩咐完,落下繡有和合紋樣的絨帷,親自斟了杯熱茶,奉至母親麵前,才重新落坐,剛想開口誇幾句表弟這半年在自己那邊教人刮目相看的長進,卻看到轉眼間母親的眉目神情仿佛霜染似的冷冽,方才那般神采不知去了何處。

他當然知道此種情形的症結,可來不及勸慰,隻見承寧伯夫人用力一拍手邊的八仙過海青檀花幾,震得人心肺都跟著顫了幾顫。

“都是那個混賬!若不是他當年喪儘天良,我們玄兒也不至於打小身子就比旁人弱!好不容易吊著口氣養活大了,咱們一家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其樂融融,他倒是死了原本寶貝的兒子,又想起我這邊這個差點被他害死的原配長子來,還有臉來信教玄兒回京去,去做什麼?”

許是氣急,承寧伯夫人根本不給兒子勸說的機會,隻略頓一瞬,又戾了神色:

“這般遭報應的話他也說得出口!玄兒本就是他的嫡長子,如果不是他偏心,怎會在自己家都無個立錐之地?死前倒是良心發現,將家產留給玄兒,還不是盼著他去照應那入宮的寶貝女兒?彆教人看不出他的那點心思,若不是他攀龍附鳳,好好的女兒十七八歲花一樣的年華,卻去深宮禁苑裡熬歲數,真虧他做得出來!玄兒在咱們這裡孤零零的,他這個做爹的早乾什麼去了?這些年有問過一句自己的長子可是吃飽穿暖麼?”

承寧伯夫人越說越氣,劈啪幾下震案,隻恨不得手捶得是人而非桌幾。

“母親消消氣,不過是小風寒,弟弟兩三日就好了,活蹦亂跳地催著我趕路,這些年爹教他騎馬您也讓他多注意保養,他都聽話著呢,到我那裡也沒躲懶,都不用我盯著就鎮日裡走動養身,他身子在我們這輩裡也是強健的了。舅舅已經去了一年,弟弟該得的也都得了,您犯不著為過去的事兒傷了自己的身。”

崔鶴雍雖這樣說,其實他內心仍是對弟弟的命運不公頗為憤懣,更是鄙薄舅舅那鑽營媚上的為人,與涼薄寡恩的心性,隻是眼下他也不能對著母親添柴加火,隻得恭順勸慰。

“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我每每想起,都是又氣又痛。”

承寧伯夫人如何不想聽兒子的勸,隻是許是年紀漸長,越是回顧往昔,便越是愛往裡鑽。

怒而轉哀,長長的一聲喟歎後,她便又回憶起當年的事來。

“我帶你回娘家那日,多大的雪……玄兒的屋子裡隻有地龍也沒個炭籠,簾子都高高掛著……不到兩歲大的孩子,前腳沒了親娘,後腳自己也險些跟去鬼門關,燒得渾身滾燙,哭得嗓子都啞了,竟沒個人去抱一抱哄一哄,身上也是秋日裡不厚不薄的繈褓……全家上下就隻顧著明日裡那混賬續弦的婚宴,多虧你耳尖心細,聽到那孩子細細的哭聲去看了看,這才救下他的命……也是你們命裡就是該做兄弟手足的……”

承寧伯夫人說至此處,撫心長歎,既有後怕又是慶幸,心念百轉後念了句佛,才接著說道:

“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了,如若不是玄兒的娘親、我那苦命的大嫂慈悲為懷,將我自那吃人的兄長手裡救下,哪有我與你爹的圓滿,你也來不到世上,又何談我家今日的和順天倫……而你救下大嫂的孩子,便也是報答她於你娘的再造之恩,教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早渡那苦海幽府……”

“咱們兄弟倆今日晚間用完膳食,再去給舅母燒一炷香。”崔鶴雍每每思及往事,與母親皆是一樣感懷心腸,然今日是重逢的喜日,擔心母親喜悲相擾而傷身,他亦是慨歎也是安撫著提了這句,再見母親略舒展些許神色朝自己欣慰地頷首,母子二人俱是含懷念哀,不由得廳內一時靜寂肅穆。

與此同時,花廳外的後廊上,隔著嵌雕梅蘭竹菊的鬥窗,同午後柔金色的陽光一道,這些話一字不落,全教梁道玄聽了個頭尾。

並不是他有意暗中探聽,而是一路疾走,欣喜不自盛,才發現渾身都是泥土灰塵,趕忙停在花廳後廊間整下衣冠再去見闊彆的親人,誰知恰巧聽到姑母那一聲拍桌之怒。

梁道玄駐足聽著屋內兩個至親談論關於自己的經曆,心中又是溫暖又是感慨良多。

溫暖的是有家若此,實乃兩生有幸;感慨的則是他短暫人生的經曆似乎永遠要比旁人豐富不少。

這輩子活至如今,他的幸與不幸還要從二十年前穿越的那個冬日長夜裡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