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故人不在(1 / 2)

一眼著迷 茶暖不思 7870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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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許織夏沒有等到他,等到的是警署醫務室的軍醫。

也是那晚,紀淮周抱著母親的骨灰盒登機,心如止水地離開了港區。

這一走,他沒想過再回來。

半夜,航班安全降落杭市。

私家車勻速行駛在高速公路,大路空曠,收音機關著,車內很靜。

後座,紀淮周纏繃帶的手搭在骨灰盒上,閉眼靠著,聽著窗外其他車子飛馳過的風聲一聲掠過一聲。

周清梧坐在副駕駛,說著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適當寒暄幾句後,周清梧說起到:“阿玦,以後留在杭市吧,戶口就落到小姨家。”

紀淮周對周清梧的噓寒問暖置若罔聞。

雖說周清梧是他母親的親妹妹,是他實打實親緣上的小姨,但事實上他們的姨甥關係,同周祖生的遠親比起來,深不到哪兒去。

他隻是在杭市出生,幼時生活過幾年,而後便跟隨母親去了港區,時至去年,他和周清梧已經近十年未見了。

這一程再有交集,也不過是因為他母親的病。

“等事情過去,小姨陪你回趟港區,辦一下學校和機關的手續。”周清梧又說。

或許在周清梧看來,他終歸是自己的親人。

可在紀淮周眼裡,這簡直如同對一隻流浪野貓的施舍。

“周老師。”紀淮周叫得生疏,終於不緊不慢開口:“不要隨意投喂一隻野貓。”

他闔著眼,語氣有點涼,也有點懶:“它其實很自在,你非要喂它一頓,才真顯得它可憐了。”

周清梧是杭市高校的心理學教授,不難領會到他意思:“野貓也是貓,是個人都不忍心看它流浪的。”

紀淮周勾出一絲諷刺的笑,沒搭腔。

“對了,小姨考慮領養個女兒。”周清梧就此打住前麵的話題,問道:“阿玦,你喜歡妹妹嗎?”

明廷開著車,聞言英俊的麵龐帶出笑意:“要有女兒了,我這個做爸爸的怎麼不知道?”

周清梧好笑地瞧丈夫一眼:“急什麼,還沒遇見投緣的。”

骨節後知後覺泛起絲絲痛感,紀淮周慢慢睜開眼,昏暗裡看見自己的手掌纏裹著白色繃帶。

他手指不是很靈活地握拳,再鬆開。

妹妹……

他看著自己這一手自作自受的傷,在心裡細品這兩個字,感受到一種昨日重現的荒唐和諷刺。

打了他一槍,難道還要他自己往空彈匣裡再裝進第二顆子彈。

一場際遇本該就此終結,可紀淮周腦中莫名浮現出許織夏的臉。

那隻小糯米團子被他丟在油麻地警署,扒著玻璃門,眼巴巴朝著他望。

——不要隨意投喂一隻野貓。

——你非要喂它一頓,才真顯得它可憐了。

喂它一頓就走了,好像更殘忍呢。

紀淮周重新陷入沉默。

直至此刻,無人知曉的黑暗裡,他的眼神才算是真正有了幾分察覺到同類的深刻。

-

薄扶林道聖約羅兒童院,是英治時期英國人建立的教會學校,國家對港恢複行使主權後,便因政策停止辦學。

當時為容留無家可歸的孩子,政府改建其為孤兒院,如今是一所收養幼兒、同時提供教育服務的福利院,裡麵的孩子有的是雙非,有的是遺孤,也有部分混英寄養。

許織夏就是兒童院一年前從京市福利院收養回的雙非棄兒。

聖約羅兒童院遺留了英式堡壘的複雜建築風格,立麵紅磚,每兩扇凸肚窗間的壁龕裡都矗立著一座先哲雕像,象征愛與救贖的十字架立地在圓頂角塔上。

四麵壁堡合圍成的坪壩進深和開間都很寬敞,近課室的地方,植有一棵染井吉野櫻。

許織夏被周祖生送回兒童院時,它的樹冠還是光禿禿的,如今兩個月過去,已然進入凋謝期,褐色光滑的樹皮之上,漸粉的花瓣每日都落如雪下,有風時總有幾片飛進課室的窗戶裡。

這天溫度高,課室關著窗,冷氣開很足。

課桌是用兩張大尺寸的原木桌拚接的,小朋友們圍著桌子,在小凳子上坐成一圈。

許織夏也穿著兒童院的院服,中筒襪,膝上英格蘭條紋格中短褲,網球衫統一塞進褲腰裡。

她坐在課桌轉角的座位,周圍有私語聲也有嬉笑聲,其他孩子都在交頭接耳,沒一個人和她說話。

因為她是個小啞巴。

可她也並不是真的啞,她是兒童院唯一一個從外地來的孩子,而那時候港區的風氣,對講普通話的人算不上友好,尤其是在兒童院,很容易成為其他孩子欺負的對象。

許織夏因此再不敢開口,久而久之,她差點都快忘了自己會講話。

每當小朋友們共同玩鬨時,許織夏都是這樣孤零零低著頭,悄聲捏手指,自己和自己玩。

兩個月前在油麻地警署,許織夏高燒超過三十九度,輸液退燒後,第二天周祖生親自送她回到兒童院。

走前醫警姐姐幫她把食品袋裡剩下的那隻豬仔包加熱了,但許織夏沒吃,隻是抱著,好像抱的是什麼珍貴的寶貝。

梁院長很敬畏周祖生,因為周祖生,梁院長沒有如同過去那樣責罵許織夏,周祖生離開後,她才睇了許織夏一眼,隨後撥出一通電話。

“當時你信誓旦旦同我保證,她啞了是心病,會開口講話的,結果呢,呆頭呆腦哭也不會,成日好似喪氣鬼!”

“這就罷了,她應激了還要咬人呢,都把我先生的手咬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