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故人不在(1 / 2)

一眼著迷 茶暖不思 9262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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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唇紅齒白,不笑時好看,笑起來眉眼有神,唇邊會有淺淺的令人著迷的括弧,更好看。

許織夏第一次見他笑。

是真心的笑,而不是冷嘲熱諷的、不達眼底的。

他上身隻有件純黑背心,緊實的手臂暴露在風裡。

屋簷不算太寬敞,雨一大,簷水如珠,有時會淋到他,那幾絲龍須劉海已經濕了。

他不以為意,垂著脖頸,胳膊懶散支在膝上。

許織夏有些艱難地伸出外套下的雙手,手指攏到他前額。

紀淮周頓了頓,偏過頭。

小姑娘抻直了胳膊,很努力地用手給他遮著雨水。

前方的民居沒連著,磚瓦間形成半個“天井”洞,能望見遠處的河埠。

入夜時分,煙雨蒙蒙,清瀲的碧水邊一片垂絲海棠滋養得嬌豔,花瓣白裡透粉,春雪般陣陣吹落到停泊著的兩隻搖櫓船上。

清閒,朦朧,像是夢裡的畫麵,世間憂愁都被散儘了。

“……哥哥,天好黑。”

她又說了這句話,混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紀淮周在看她,她惴惴不安地在看外麵不停歇的雨。

就這樣安靜了段時間,紀淮周斂眸,雨勢漸大,打濕了青石板。

他低垂著眉眼,跟前一朵一朵地濺著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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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雨在半個多小時後停下,剛回到房子裡,周清梧就過來了,帶了兩碗蔣冬青特意燒的羊肉麵。

周清梧有話要講,叫了紀淮周去到門口。

許織夏一個人留在前屋,伏在四仙桌邊,就著一盞燭光吃麵。

手太小,筷子夾不住,隻能用握的,撥著麵條往嘴裡劃。撥一筷,她就要往門口望一眼,確定他還在。

屋簷下,他倚著廊柱,指尖一聽可樂時不時拎到唇邊,仰頸倒一口,人懶懶散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杭一院精神科徐主任,是我曾經的導師,找個時間,你帶她過去看看……還有不講話的問題……她還是排斥,我不敢貿然帶她回彆墅……收養登記辦不下來,她就隻能回兒童院了……”

許織夏看到少年下斂的睫毛壓住了眼眸,眉端弓著,不知是被汽水殘留的殺口感刺激到舌腔的原因,還是他本就從不舒展。

雨後院子裡的石板路濕潤,黑蒙蒙裡閃著水光,簷上水珠一滴一滴慢慢在落。

許織夏再一次從碗裡探出臉的時候,他反身回屋。

之前哭過,輕晃的光暈下,許織夏眼圈還有點兒紅,腮幫子鼓著,羊肉紅燒出的濃鬱醬汁稠稠的,黏得唇周和鼻尖都是。

她眨著烏黑的眼睛,無聲吧唧了下唇,像隻一碗麵條就哄好了的小花貓。

相視片刻,紀淮周可樂一擱,坐下提起筷子,撩了下自己碗裡的麵條,低頭吃了兩口,什麼都沒說。

周清梧跟著走進屋,把裝許織夏衣物的手提袋靠到空著的椅背:“寶寶,媽媽幫你洗澡好嗎?”

一見她,許織夏就寂聲低下頭去,筷子戳在麵裡,臉還沒碗口大,都快要埋進去了。

見狀,周清梧又溫柔說:“不要幫忙也沒關係,自己可以嗎?”

許織夏始終不吭聲。

一段冗長的安靜過去,紀淮周不緊不慢終於出聲:“問你呢。”

他開口了,許織夏才點點頭。

周清梧慎之又慎,察覺到她本能的抗拒情緒,便放棄了準備勸哄的話,隻對紀淮周說:“那你再帶她幾天吧,阿玦。”

紀淮周自顧自吃著麵,沒回應。

那晚,紀淮周沒趕許織夏回去,他總是這樣,不答應,也不拒絕。

不說話有時是一種駁回,有時也是一種默許。

那時的許織夏還明白不了,他的沉默是屬於哪一種。

當晚許織夏躺回了他的那張床上,燭光熄了,但空間裡有他在,這片黢黑似乎也並非無法忍受。

她蜷縮起手腳,把自己裹在被褥裡。

六月的夜晚其實不冷,但她喜歡身上有重量的安全感。

許織夏老實閉上眼睛,入睡前,睡地板的人無征兆地問了句:“你這話是說不了,還是不想說?”

反應慢半拍,許織夏才感覺到他是在和她說話。

許織夏又想起了在兒童院時常聽到的那句喪氣鬼,她隻是個小孩兒,遇到問題會不自知地逃避。

扭捏了幾秒,許織夏帶著試探,幾不可聞地央求道:“隻跟哥哥說……可以嗎?”

她一句隻願意和他說話,黑暗裡,紀淮周微微睜開了眼。

一個人的世界,是他能感受到愛的範圍,當愛沒有了,就是世界崩塌的時候。

紀淮周看著自己的世界塌下來,不曾有人來捂住他的眼睛。

樹乾破土而出,一根根筆直得像大地的刺,密集的樹梢交織成一張大網,捕住了要侵入的陽光,從此他的世界變回了最原始的叢林。

陰森可怖,不見天日。

他的內心也扭曲黑化,成了一頭見誰都撕咬的惡狼。

在這片原始地界,他是許織夏唯一遇上的生命,許織夏這隻幼兔無依無靠,望著他眼淚汪汪。

在他凶狠地齜出獠牙時,她卻磕磕絆絆地跳過來,害怕地埋進了他毛茸茸的尾巴裡,不敢看外麵的世界。

尖銳獠牙就要刺進她脖頸的刹那,他猶豫了。

她的可愛不足以令他心軟,讓他做出讓步的,是剛剛,或是今夜那場雨裡,亦或是在港區遇見時的某個瞬間,那脫離他掌控的情感劣根。

因為她懵懂無知,認狼做父的樣子,太像過去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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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梧帶來的手提袋裡不隻有衣服,還有一隻小書包,裡麵裝著給許織夏準備的繪本和塗鴉文具,以及隨聲錄音機之類。

昨晚離開前周清梧說:“那寶寶在這裡住幾天,這幾天白天就去書院,和阿公阿婆學寫字好嗎?讓哥哥陪你。”

許織夏牢牢記著這話。

她想在這裡,於是翌日一早自覺起床。

許織夏在衛生間笨拙地把自己梳洗乾淨,再回到房間時,少年還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