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發燒了。
耳溫槍顯示38.6℃。
江市中心醫院,桑枝在發熱門診開了退燒藥,驗了血,之後坐在抽血中心的等待區等待驗血結果。
她整個人懨懨的,靠著醫院藍色的塑料椅子,沒什麼精神。
薄敘跟護士要了一個紙杯,接了半杯溫水,走到桑枝麵前,遞給她。
然後坐到她身旁的空位上,拆開藥盒,拿出一粒布洛芬。
“先吃退燒藥。”
桑枝握著裝著溫水的紙杯,另隻手伸手接過薄敘遞來的白色藥片。
吃了藥,她不忘對薄敘說:“謝謝你。”
這兩天,薄敘已經聽桑枝對他說過很多句謝謝。
他有些奢望地想,會不會有一天,他們能變成不需要說謝謝的關係。
“驗血結果應該還要十幾分鐘,報告出來後,我們再去找醫生開藥。”
薄敘說著,頓一頓,半闔的眸裡泛著些許晦澀:“需要幫你聯係梁沉嗎?”
他想,也許生病的時候,桑枝更想要男朋友陪在身邊。
桑枝卻搖著頭,情緒低落:“不用了。”
她做不到剛吵完架,就用生病的理由找梁沉,這樣顯得她在求他同情,在向他搖尾乞憐。
而且,梁沉就算來了又能怎麼樣,他也沒辦法一直陪著她。
隻要電話響起,他就又要走。
薄敘沒有再說什麼,安靜陪桑枝坐著。
抽血中心人來人往,叫號的機械女聲時不時響起,是音雜嘈亂的一個大空間。
些許是因為退燒藥的作用,桑枝在吃藥沒幾分鐘後,就感覺眼皮沉重。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眼前亮眼的白色燈光也逐漸朦朧起來。
她靠著椅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薄敘發覺桑枝睡著,看向她的目光終於正大光明幾分,他凝視著她,不舍得收回眼神。
她好像睡得不大安穩,睡著的時候,細細彎彎的眉毛微微皺著。
耳側的發絲不打聽話的黏在她臉頰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
薄敘伸手,修長分明的手指很小心地替桑枝撥開那絲頭發。
指尖似乎可以碰上她臉頰的皮膚,他停頓一瞬,沒有碰觸。
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僭越。
隨後,薄敘收回手,拉開自己羽絨外套的拉鏈,脫下衣服,披到桑枝身上。
睡夢中的桑枝感覺到一陣溫暖籠罩著自己,她稍稍動了動,一直皺著的眉頭鬆開幾分。
薄敘替桑枝掖了掖外套的衣角,等看她重新入睡,才稍許放心地轉頭,看向抽血中心最邊側的玻璃窗戶。
下雨了。
和她來的那天一樣,是暴雨。
天很陰沉。
薄敘並不喜歡這種壓抑的天氣,可是這會兒,他卻很希望這場雨,能下得再久一點。
他記得高一的時候,也有很多這樣類似的雨天。
他也在這樣的暴雨天,見過桑枝。
那是高一的深秋,海城的秋天雨水不斷,像是要趕在冬天來臨之前,下完整個秋季的雨。
薄敘在教室多做了一張卷子,大部分同學都從食堂吃完晚餐回來了,他才收拾東西,從教室離開。
臨近晚自習,又是暴雨的天氣,天幾乎快黑了,沒有多少人願意在外麵多停留。
教學樓與食堂之間隔著一個操場,途中隻見零星的幾個學生往教學樓趕。
薄敘撐著傘,與他們逆著方向,緩步走向食堂。
當跨上食堂門口最後一節台階,預備收傘的時候,他聽到了桑枝的聲音。
她和她的朋友在一塊,扯著突然破了的雨傘傘麵,表情很是鬱悶。
“這個質量也太差勁了!”
穿著校服的女孩鼓著一張小臉,好像還有點生氣:“才剛拿出來用,它就壞了,它是不是故意欺負我們?”
雨水拂過來,吹起她的裙擺,露出一雙筆直纖細的腿。
她習慣性地抿抿唇,一臉苦惱的問身旁的朋友:“簡芮溪,你還笑呢,快想想辦法,馬上要上課了,我們怎麼回去啊!”
“遲到就遲到呀,你又不是沒遲到過。”
“不行,這周我已經被記了三次名字了,班主任說我要是再遲到,他就通知我媽來學校。到時我媽又要拿出當媽的姿態來教育我,我最討厭她這樣了。”
“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媽是後媽呢。”
桑枝不開心地甩著手中破了的雨傘,嘟囔一句:“還不如後媽呢。”
距離不遠的薄敘,能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隨著風雨而來。
他收傘的動作刻意變得很慢,然後他多停留了幾秒,收好的雨傘垂在身側,傘尖往下滴答滴答的滴著水。
或許那個時候,他不該多猶豫這幾秒。
因為當他想要將自己的雨傘借給桑枝的時候,他看到桑枝朝不遠處的男生揮動手臂,眼裡眉間滿是璨爛笑意。
“梁沉——”
那個男生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稍稍抬頭,朝桑枝的方向看過去。
薄敘不著痕跡地看著他們,再微微斂眸,手指收力,握緊手中的雨傘,走進已經沒剩幾個人的食堂。
他就像局外人一樣,沒人看到他的存在。
他也一直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