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晚間,雪已經下了半尺厚,整個京城都被大雪覆蓋,變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明珠坐在火爐邊,望著窗外的飛雪,腦海中一片紛雜。
在山頂時,他到底沒有答複魏南衣,要幫他造反,可是他也明白,魏南衣既然知道了魏長生的事,那就等於抓住了他的命脈,不幫他也是不可能的。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南衣怎麼會知道魏長生的事呢?他確定活著的人中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魏長生的身份。
魏長生……
找回了記憶的明珠自然也知道了魏長生的身份。原主魏明珠在發妻去世後,一共納了七房侍妾,除紅袖是興元九年的同僚後人外,其他六位都是隨手救濟的落難女子,有青樓裡來的,也有走投無路隨手救的,分彆取名紅袖、程月、黃鸝、綠蘿、青衫、藍煙、紫衣,整好湊成了七仙女。
而其中黃鸝就是他剛來時給原主帶綠帽子的那位,交給了紅袖處理。紅袖當時是說按當初的程氏那樣處置。
而程氏,本是一個落魄秀才的女兒,因為美色被當地惡霸欺辱,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後被魏明珠所救,幫她報了仇,又給了她避身之所,把她養在國公府裡。
半年後,程氏染了惡疾,被送到莊子上休養,又半年,程氏生下一個男孩後病逝。程氏被安葬,孩子被魏明珠抱了回來,取名魏長生,也就是國公府的四少爺。
當然,這隻是表麵的說辭,事實上,程氏雖然頂著侍妾的名份,但隻有侍妾之名,並無侍妾之實。後來她的未婚夫尋過來,不介意她曾經的過往,願與她共度餘生。原主自然成全,隻是當時他正處在風尖浪口,不敢讓人知道他的荒唐都是裝出來的,因此讓程氏假裝染上惡疾,被送到莊子上休養,後來又讓她悄無聲息的“病逝”,原主暗中安排人,把他們送到了無人認識的地方,改頭換麵,一切重新開始。
孩子自然也不可能是程氏的。
魏長生被抱回來後,後院的這些侍妾們都想抱養他,卻被魏明珠拒絕了,隻派了丫鬟婆子照顧著,然後就扔在後院不管不問了。
於是大家都說,因為是庶子的緣故,才不得老爺看重,一個不得老爺看重的孩子,誰又會去討好呢?於是,慢慢的,人們就遺忘了國公府裡還有這麼一個隱形人。提起魏長安,都道他是國公爺唯一的兒子。
明珠撥了撥爐子裡的碳火,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慢慢開口,“去叫三少爺過來。”
半盞茶的功夫,魏長安就出現在門外,小廝給他解下大氅,又掃了身上的雪,他才縮著身子搓著手進來,“爹,您叫我?”一邊說著,一邊湊到爐子邊烤火,“這天可真冷,快凍死我了!”
明珠叫人給他端了一碗薑湯,看著他皺眉喝下去,才說,“我腿腳不便,你替我出去跑個腿。這是一萬兩銀票,你去東帽胡同薛姑娘那送五千兩,然後再去北街沈姑娘那送五千兩。”
“?!”
魏長安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爹,大雪天的您坑兒子出去跑腿也就算了,咋還送到您養的外室那呢?這是讓我去認親還是怎麼著?”
明珠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蠢兒子,閉了閉眼,默念三遍“這是親生的不是垃圾箱撿的”,然後麵無表情道,“不是外室,是你爹以前的舊部。”
“哦。”魏長安似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神情有些吃驚,呆愣了幾秒,才接過銀票。明珠又交代了幾句,便打發他離開。
魏長安剛走到門口,又停下來,折回幾步,逆著光,明珠看不見他的神情,他說:
“爹,您是不是不裝了?”
明珠笑了一聲,也不是真蠢。
魏長安裹著白色大氅,戴著白色鬥笠,幾乎與漫天冰雪融為一體。一路上半個行人也無,他先去了東帽胡同,這一片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整個京城最窮的一片地方了,達官貴人從來不往這裡來,魏長安從前經常在外胡鬨不著家,但也從來沒有踏足過這裡一步。
他按他爹給的地址,敲了胡同第三家的門,扣門聲一長兩短,重複三次。
“吱呀”,幾乎是魏長安扣門聲停下的同時,門就開了,裡頭站著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