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斌又在這裡住了幾天, 張逸秋明天就要過來接人了。
溫睿給他整理行李,老人看他動作熟練地收拾東西, 猶豫了會憂心地問:“你今年都二十六歲了,打算什麼時候找個女朋友?”
溫睿微怔, 含糊地敷衍對方:“不著急。”
張懷斌皺了皺眉:“怎麼會不著急呢?人二十六都結婚了,你這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溫睿看了眼門外, 低頭說:“我對彆人沒那個心思, 我有悅庭就夠了。”
他這話一語雙關。
他不可能告訴老人他和悅庭在一起了, 雖然他和對方無血緣關係, 但戶口薄上寫的清清楚楚,他們是兄弟,他們這樣的關係見不得光, 可即便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訴老人他喜歡悅庭, 但他還是想讓自己敬重的人知道,他這輩子隻要江悅庭一個。
喜歡上江悅庭, 選擇和他在一起,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他甚至沒有擔心過未來的路會不會很難走, 也沒有操心過外人會不會罵他們是變態,他不在乎, 在他心裡沒人抵得過江悅庭, 所有的鄙夷輕視、流言蜚語和對方的喜樂一比, 根本微不足道。
他知道悅庭也不在乎,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人比他更清楚。
老人看著他,目光複雜,“可他也大了,再過幾天他過了生日就是大人了,我記得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討生活,他該懂事了。他去京市上大學,一年也就寒暑假待在家裡,這麼大的房子就你一個人你就不覺得空嗎?聽我一句勸,找家姑娘先處著,也不是讓你馬上就結婚,啊。”
溫睿沉默不語,他敢拿有喜歡的人搪塞張逸秋,但不敢把同樣的話說給老人聽,他不想騙對方。
老人等了良久,可對方就是悶聲不吭他,將手邊的東西擺弄來擺弄去,不肯開口。
張懷斌看著他,驀地想起什麼,眼神兒戚戚然,鼻子也跟著酸了。
“我和我老伴是相親認識的。那個年代結婚大多沒有感情基礎,哪有什麼愛不愛,覺得合適了就結婚,可那是相互扶持走一輩子的人,感情是結婚以後一點點處出來的,日子久了就離不了對方了,我隻知道她是我的家人,是我放在第一位的人,親情?愛情?對結了婚的人來說,日子一久,這種感情就模糊了……”
“我老伴走得早,她是心梗死的,突然間離世。每天早上都是她叫我起床,可那天她安安靜靜地躺在我身邊,我推她她不應,身子硬了涼了,就那麼沒了。我又得安撫他們兄妹,又得給她辦葬禮,連哭的功夫都沒有,那會兒喪事喜事都是大操大辦,一辦就是七天。可就算把她下葬了,我都沒意識她沒了。等到半夜醒來,摸摸那一半床,涼冰冰的,三伏天,我冷的上下牙打顫,我這才意識到陪了我二十年的人走了,沒人和我吵架了,沒人給我做飯了,也沒人叫我起床了……當時就哭了,哭了半宿。後來一想到她心就空得厲害,想哭又哭不出來。”
“一個人真的太孤單了,日子不難熬,除了我突然發病,我順遂了半輩子,可我就是覺得心裡難受,我多想她能再陪陪我,我不和她抱怨,也不指著她能幫我什麼,我就想和她待在一起,即便我倆一整天不說話,安安靜靜忙自己的事。你能明白有人陪著和沒人陪著的區彆嗎?”
溫睿聽得心裡難受,他看老人眼圈兒發紅想安慰他,可剛說了“您”字,張懷斌就擺擺手製止了他。
“你知道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嗎?我想讓你結婚無非是怕你一個人太孤單,可你說你有悅庭,足夠了。既然愛情婚姻對你而言可有可無,有他,你滿足了,行!我不逼你。可你想過他離開你了怎麼辦?我是陰陽相隔,你好點,你能看著他,可你不能一直陪著他,你隻能看著他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以後他的妻子才是他最親近的人,你呢?你排在他妻子後麵,排在他孩子後麵,那會兒你準備怎麼辦?你能再找個人?我就問問你,你放得下嗎?”張懷斌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連珠炮似的發問。
溫睿看著對方,眼神兒複雜,他嘴張張合合,可就是吐不出半個字。
張懷斌見他如此,急得都說不清話了:“他是男的啊!你們是兄弟,他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你得想明白!”他怕溫睿再這樣陷下去就出不來了。
溫睿聽得心驚,他還以為老人知道了自己的那點心思,他心怦怦亂跳,生怕老人被自己給氣過去,誰料對方又說:“我知道你這人對誰都好,對他更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把所有都給他,可你得為自己想。”
在老人眼裡,溫睿就像個單親父親,費心費力地照顧著自己孩子,一點都不知道考慮自己,以後孩子大了走了,他又不想找彆人,孤零零一個人繼續憂心著自己孩子,想想就讓他心疼。
他今天必須把這糊塗蛋罵醒!
“爺爺。”江悅庭冷清的聲音突然響起,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溫睿怕他胡言亂語,立馬站起來要推他出去,“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我和你爺爺還有點事談,你先出去。”
江悅庭不顧他的推搡,一把拉住他的手。
溫睿心涼了一半,他驚恐地看著江悅庭,手心裡都是汗,他真的怕對方一時衝動把他們的事說出來,老人身體不好,要是因為這個出了事,他這輩子都不能饒恕自己。
“悅庭……”他聲音發顫,帶著懇求。
江悅庭不看他,隻是平靜地看著老人。
張懷斌看著不遠處的少年,五味雜陳,他當然喜歡這個孩子,但他更愛溫睿,他害怕溫睿會因為這個人傷心,一時間對少年的態度有些複雜。
“您知道的,我是哥哥收養的,他隻和你說過我爸爸死了,我沒人照顧了他才收養了我。可他從來沒告訴過你,江昊,也就是我名義上的爸爸……”
意識到江悅庭要說什麼,溫睿瞪大了眼睛,他急急忙忙往外搡人,他抬高了音量:“你閉嘴!!!”
江悅庭穩穩地站在那裡,為了製止“發瘋”的溫睿,他把溫睿的腦袋緊緊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另外一隻手鉗製住了溫睿的胳膊。
溫睿隻剩一隻手,可兩人離得太近,推人也使不上力氣,他奮力掙紮,可他低估了江悅庭打拳擊的手有多有力。
張懷斌被兩人這架勢給嚇住了,根本沒注意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
“你們……”
溫睿掙脫不來,卸了力,他喘著氣,“悅庭,彆說了,彆說了。”他聲線有些不穩。
他太怕了。
江悅庭沒聽他的,淡淡地說:“他是個變.態,虐.待我是常事,掐我脖子,把我丟在浴缸裡,拿注射器紮我……還有很多您想不到事,那會兒我才八九歲。我很感激哥哥把我從泥潭裡拉出來……人不可能沒良心不是嗎?所以我怎麼舍得離開他呢?”
溫睿眼睛都濕了,為什麼要說?
張懷斌呆呆地看著他,這些溫睿從來沒有提過,他隻知道這個孩子沒了父親,原來……
“可……你要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還是得去追,不要因為報恩而耽擱了自己,你開心你哥才開心。”張懷斌歎了口氣。
江悅庭眸色微沉,他冷冷地開口:“江昊,是個戀.童.癖。”
他沒有繼續說,一切不言而喻。
張懷斌愣愣地坐在那裡,戀.童.癖?戀.童.癖是什……他突然反應過來,渾濁不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收縮,他眼裡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怎麼、怎麼……會?!
溫睿本來以為江悅庭說那些已經是極限了,那已經夠他心疼了,誰料對方竟然把心中最不願觸及的傷疤扒開給人看,他連呼吸都忘了,身子抖了厲害,滾燙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他突然叫了起來,“誰讓你說的?誰讓你說的?!誰允許你說的!誰……”他聲音越發尖銳,歇斯底裡的,震得江悅庭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