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無聲勝有聲,劇中的小龍女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這麼溫柔的眼神看著楊過,櫻唇微張,眼波幾乎能蕩出水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楊過鐵直,看小龍女那模樣,以為她快要咽氣了,剛剛偽裝出來屬於成年男人的冷靜和剛強,頓時土崩瓦解,雙眉往下一耷拉,嘴巴一癟,眼眶裡頓時氤出淚光,孩子氣的脆弱暴露無遺。
他開始激動的噴口水,“姑姑你沒事吧!你彆死啊!姑姑!”
【完全看不出楊過的情商在哪裡……】
【這種蠢直後來怎麼會那麼有魅力的?】
【一見楊過誤終生……那是距離產生美】
【姑姑有事……姑姑快被你淹死了……】
其實他們倆這個階段演得都特彆到位,原著拍成電視劇,演員必須,聽好了,是必須寫人物小傳,必須熟悉原著劇情,必須有自己的理解。
否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
換了兩個演員,或者導演不好好調教的話,古墓中楊過和小龍女的耳鬢廝磨,尤其到了此刻的生死關頭,他們絕對的演出乾柴烈火,電光四射,甚至來一波法式熱吻以為應景應情。
神雕要是這麼拍,仙氣虐情便蕩然無存。
許多演員把楊過和小龍女演成了俗世中食色性也的飲食男女,不是演技層麵的問題,而是他們根本沒有理解過人物設定,也不去揣摩人物心理的變化。
而他們倆都是戲癡,人物小傳寫得飛起。
杜若姮認為,古墓多年同居,小龍女本能的發情,早已對楊過芳心暗許,而被李莫愁追殺之時,她的情意已經不打算隱藏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小龍女非常單純,於是也相當任性。
曹一方認為,楊過看似放蕩不羈,但極為知恩圖報,對小龍女更多的是尊敬,他第一次單純的發情是對郭芙,第二次……其實是對郭襄,但他極為克製,克製到近乎發覺不了。
楊過對小龍女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後續有多少愛意一直都有爭論,但直到此時,他都壓根沒往這裡去想,這一點熟讀原著的讀者基本沒什麼爭議。
於是就呈現出了極為虐心的狀態。
小龍女明裡暗裡都是說,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們廝守一生好不?電視劇裡,觀眾總覺得小龍女幾乎要將雙唇送上,而楊過則驢唇不對馬嘴,隻是想儘快把師父救出去,要不就一起死,感覺他雖有情有義,可惜不解其中味。
其實這個味道就對了。
呂驚蟄看了很久,說道:“她好鬆弛啊。”
曹一方認同:“她是天才。”
池墨墨好歹上過課,這點她還聽得懂,天生懂得鬆弛表演的演員,戲路會特彆寬廣,因為他們表演自然,率性,不留痕跡。
曹一方一半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表演上,其實他自己的問題很清楚。
許多人都說過,曹一方表演流於痕跡,甚至不能簡單的說有痕跡,而得說是故意炫技,濃墨重彩。
助攻大師拍完後,殺青宴上蔡春華導演說他稍微有些匠氣。
其實這不一定是缺點,至少在目前還不是。
譬如在他裝比的時候……
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現場。
張揚飾演霍都,在擂台上狂妄囂張,拉足了一波仇恨,接著曹一方登場。
張揚也是發自內心的緊張,不過他依舊表現的非常出色。
幾番打鬥過後,中年黃蓉問;“你怎麼會使打狗棒法?”
之所以說曹一方是炫技,而不是用力過猛,就是他擅用微表情,卻多而不亂。
很多男明星都喜歡壞笑這個表情,就是挑起一邊嘴角。
但囿於長相和演技雙重限製,這個表情一般人做起來,簡直油膩到不行。
但曹一方就控製的很好,裝比的時候,不光是禁錮於邪魅一笑這單個表情,他整個人都很得瑟很輕浮,是那種少年感的狂傲,讓人覺得他根本不在演戲,而是在做自己。
“剛剛他不是跟魯幫主過了過招嘛?”
曹一方收了架勢,將竹棍駐在地上,懶懶散散的歪著頭,洋洋得意的看著張揚,嘴角特自然的一挑。
他不光是嘴角是歪的,頭都歪了,氣質整個都歪了。
“我就在一邊看了幾眼,順便學了幾招。”
他戳在那裡,站沒站相,壞笑連連,隻會讓觀眾覺得討喜可愛,快感十足。
他炫技式的考慮到了所有動作和表情,掐準了每一個節奏,這樣觀眾看了就會被瘙到心裡最癢處,感覺代入感滿滿,爽到不行。
換了個人,壞笑真就要變成邪魅一笑,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動作完全按照編排,隻是嘴角在抽抽,精氣神都擰不到一起,觀眾本來特期待的爽點,直接被拙劣的表演給打散了好幾成。
特彆憋悶,有一種忍了許久,終於可以開閘放水,卻尿路不暢感。
又比如精神分裂的時候。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是誰害死我的?到底是誰?!”
父子倆長得太像,傻姑將楊過認成了楊康的鬼魂,楊過自然也意識到了這點,開始逼迫傻姑說出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這是他心裡的一塊鬱結。
曹一方認為楊過心理疾病很嚴重,抑鬱、躁狂、分裂,都會在情緒激動的狀態下表現出來。
所以他在這場戲中很用力,入戲三分,另外七分都用來控製。
傻姑都被嚇傻了,一句話都不說。
曹一方盯著她,他原本整張臉都繃得發抖,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來,可看傻姑的樣子,自覺無用,又感悲涼,心裡想著欺負一個傻子有什麼用。
隨即他的臉龐冰山溶化,捂著臉,低頭笑起來,越發悲愴。
笑著笑著,他啜泣。
這就是表演的想象力,結合節奏感,引發情緒的共鳴,把觀眾拉進他的情緒裡,感受著那種糾結和分裂,帶著觀眾一起入戲。
如果觀眾不入戲,這類激烈的表演,就會讓觀眾覺得尷尬,覺得演員看起來像個傻子。
然後重新狠下心,抬起臉,煞氣全寫在臉上,前後衝突劇烈,讓觀眾儘可能的感受到他內心的糾結和分裂。
觀眾代入感消失,整個抽離,開始感到害怕,純粹是被他前後的變化嚇到。
有些深度體驗派,但對於表情和肢體語言控製力不夠的演員,是做不到如此程度的,他們可能自己心裡已經天崩地裂,但……表現力度不夠。
“不說?”
曹一方側頭,以一種古怪的角度,從小而上盯著傻姑,人的心理很容易對違反常理的表情動作感到害怕,就好像很多人本能的怕畸形人一樣。
整場戲在這一刻爆發,曹一方的表情細微的扭曲,似笑非笑,慍怒不發,冷笑著一把用力掐住傻姑脖子,磨著牙冷笑:“那我就掐死你。”
不同於大多數演員會選擇的怒吼,他選擇變態後的沉靜,更顯得恐怖乖戾。
……
他們跳著看,很快就把整部劇看完。
鄒潤秋這個挺有情懷的中年老男人,結尾的地方和前作的都不相同,卻讓人悲從中來。
襄陽大戰結束,眾人在華山之巔重新封五絕,東邪依舊黃藥師,西狂楊過代替了義父西毒歐陽鋒,南帝出家成了南僧,北丐已末,郭靖卻繼承了老乞丐的功夫和俠義,封號北俠。
中間是老頑童。
最後主角離去的輕描淡寫,楊過萬語千言,儘歸風裡,斟酌半晌後,隻是朗聲說了一句:“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就此彆過!”
說罷,振袖一拂,攜小龍女飄然下山,神雕掠過,直衝雲海。
郭襄衝過去想要再說幾句,卻看到楊過身影已遠。
她抬抬頭,月圓高懸。
一滴眼淚,落下……
鏡頭一切,眼淚成雨,嘩啦啦淋濕了大地。
一個女子騎著小毛驢,慢悠悠的來到一處山腳下,小毛驢走動,鈴鐺輕響,叮叮當當,煞是好聽。
郭襄看穿著妝容已經成熟不少,看樣子已經過了多年。
一行說書人匆忙經過,要找地方避雨,有人竹箱裡落處一物,郭襄撿起,“哎,大叔,你的……”她定睛一看,卻是一個白發斷臂的小人。
郭襄攥緊了這個小人,抬起臉,任由大雨衝刷,分不清臉上是淚是雨。
鏡頭偏轉,山腳下有一塊石碑,上書峨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