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她,腦子裡是死在逍遙山的弟子們殘缺不全的身體,眼裡是相互攙扶著的重傷的夥伴們。
她的心裡是是憤怒的,是絕望的,亦是決絕的,彼時秦秋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打敗俞裴!
她甚至沒有等大家一起出手,便緊握著半日閒,使出全身的法力,朝著俞裴拚命地刺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秦秋的突然攻擊,俞裴來不及反應。
也可能是因為,俞裴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秦秋,這個一直嚷著要醫好他寒疾的人,也會帶著決絕的眼神,使出全身的法力,來取自己的性命。
他想等秦秋靠近一些,去仔細的看清楚,他太想在這決絕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絲的破綻了。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去看,半日閒便已經刺入了他的身體。
不偏不倚,正中心脈之處,亦是修仙之人內丹所儲之處。
不知為何,俞裴並不覺得有多麼的痛。
他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秦秋,任由半日閒就這麼插在自己的身體裡。
他想,他終於看清了,秦秋的眼神並沒有任何的破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內丹開始裂開,幾束強烈的光從半日閒的劍端慢慢溢出,又迅速的消散在空中,那消散的,便是俞裴的法力。
秦秋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刺中俞裴的,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隻是想打敗他,卻從未想過要殺他啊!
她看著俞裴的法力在半日閒的劍端慢慢消散,看著鮮血不停的湧出,看著俞裴的雙眸的光慢慢散去。
秦秋的身體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血液,隻剩下皚皚白骨。
她想問他:你為什麼不還手!
可她,說不出話來。
俞裴終於感覺到徹骨的疼痛席卷而來,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法力的消散,身體的每個部位似乎都無法動彈,麻麻地,僵硬地,似乎變成了一塊腐朽的木頭。
他想開口說一句:秦秋,你刺的可真準!
可是,卻開不了口,因為鮮血已經溢滿了整個嘴角。
終於,俞裴覺得也沒有再僵持下去的必要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用最後的力量,把秦秋推離了自己!
隨著秦秋的後退,半日閒也被突然地拔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俞裴的身體裡噴湧而出!
頓時,亮光鋪滿了整個黃昏的天空,耀眼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沉石如落葉般被一卷而起,砸向了所有人!
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俞裴的身體也猛地往後飛去,隻是,他的身後,是萬丈懸崖!
終是忍不住,滿嘴的鮮血翻湧而出,卻感覺好多了,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變的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般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飄蕩著。
他的心裡曾悄悄地開出一朵花,隻是現在,這花枯了,散了,隨風而逝了。
最後一次,朝著秦秋的方向望去,他無力地想:原來,他們相逢的結局,不是報恩,而是,報仇。
不知何時,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秦秋卻渾然沒有察覺,回憶在她的腦海中輾轉來回,無情地碾壓著她的心。
回到逍遙山,渾渾噩噩地走進自己的房間,關好房門。
秦秋並沒有點燈,隻是木然地輕輕地躺在了床上,她覺得很累很冷,緊緊的抱著被子,卻還是感覺不到任何的暖意,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在夢裡,俞裴震驚的微紅的眼一直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盯的她發麻,發怵。
於是她伸出手,推了他一下,就這麼輕輕的一推,俞裴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看不清他的眼了,秦秋鬆了口氣。
突然,她想起,俞裴的身後是懸崖,他不能再往後退了!
於是,她大聲的朝他喊著,讓他停下來,可是,俞裴仿佛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依舊慢慢往後飄著。
秦秋急壞了,伸手想去拉他,可是怎麼夠也夠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離懸崖越來越近....
“俞裴!你快回來!俞裴!”夢中的秦秋緊鎖著雙眉,一隻手胡亂的揮舞著,仿佛要抓住什麼東西,繼而又無力的落下。
“阿秋,阿秋,你醒醒,醒醒!”姚井然一邊低聲喚著秦秋,一邊摸了摸她的額頭,才發現,她燒的厲害。
再摸了摸她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她竟連濕衣服都沒換,就睡下了!
“阿秋,你等著啊,我去叫人來給你換衣服。”姚井然急壞了,趕緊起身去找隔壁的月夜師妹來幫秦秋把濕透的衣物換掉,交代完月夜以後,自己又趕緊去煎藥。
折騰了好一會,兩人才把秦秋的衣物換好,藥也喂下,卻還是不見秦秋醒過來。
“井然師兄,怎麼還是這麼燙啊?”月夜摸了摸秦秋的額頭,發現還是燙的厲害。
“藥才剛剛喂下,又不是仙藥,哪能這麼快見效。”姚井然雖嘴上這般說著,心裡卻也著急的很。
他見秦秋還是睡得十分不安,沒有片刻猶豫,立刻伸出手,緊緊地握著秦秋的左手。
“井然師兄,家主這是怎麼了?怎麼下雨了也不撐傘,都濕透了。”
“而且,怎麼連衣服都沒換就睡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今日一直不見阿秋回來,我就在廊上等她。”
“誰知道她回來的時候,就失魂落魄的,我就站在廊上,她都沒發現!”
“我想著她應該是累了,也不想彆人去打擾她,所以我就沒有跟進來。”
“誰知過了好一會,還不見她屋裡的燈亮起來,我進來一看,才知她發燒了。”
“井然師兄,你有沒有發現,自從那日從兩重山回來之後,家主就有些不一樣了”。
“有嗎,怎麼不一樣了?”
“唉,你們男人果然粗心,家主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經常同我們說說鬨鬨笑笑,但總是感覺有哪裡不一樣了。”
“前幾日,我去山下辦事,剛好看見家主愛吃的點心,就買來放在她的房間裡了,誰知道,過了幾日,我發現那點心居然一點都沒動,還放在那裡。”
“要是以前,隻要放進去一刻鐘,肯定就隻剩下光禿禿的盤子了。”
“還有,你難道沒發現,現在家主修煉,比以前勤快了好些。”
月夜在八歲的時候,成了孤兒,在外辦事的姚望重見她可憐,他想著,這也是與秦秋一樣的可憐孩子,便帶回來了。
月夜的心思細膩且敏感,對秦秋的脾性了如指掌,自秦秋從兩重山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什麼。
“聽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阿秋從前貪玩的很,修煉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折磨,總是找機會偷懶,但是現在確實勤勉了許多,每日都是老老實實的修煉。”
“就是啊,都快比我們都勤勉了。”
“會不會是因為上次發生的事情,阿秋她心裡還難受著。”
“是啊,誰會想到,發生那樣的事情!”
“那個可惡的俞裴,居然如此殘忍,幸好他已經死了,否則,這樣的人要是還活著,修仙界怕是不得安寧了。”
“對了,井然師兄,俞裴是真的死了嗎?我聽說,兩重山的弟子後來並沒有找到他的屍身。”
“應該是死了,我爹說,他被阿秋刺中,內丹儘毀,還被震到了懸崖之下!”
“兩重山的懸崖下是河流,估計屍身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
“我隻是後悔,當時,我為何要下山去辦事,若我在,一定可以阻止曹葉!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阿秋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井然師兄,世事難料,你也彆太自責了。”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讓家主快點好起來。”
“恩,我會一直陪著阿秋的!隻是,阿秋怕還是再需要一些時間,時間久了,她會好的。”
姚井然不再說話,隻是握著秦秋的那隻手,又緊了緊。
不知為何,他雖握著秦秋的手,卻還是覺得離她好遠好遠,似乎一鬆手,就再也見不著了。
“怕隻怕,時間並不能治愈家主,隻有真正的放下和釋懷,家主才能好起來。”月夜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