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長沙城內,刺史府邸(河東王府),河東王蕭譽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雨景,有些出神。
方才午憩,他做了個夢,夢到了父親蕭統,夢到了父親臨終時的情形。
父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熬好的藥端來,卻不喝。
為什麼不喝?
侍奉床邊的蕭譽想不明白,後來想明白了,父親意外受傷、傷勢漸重後,藥不好好吃,是一心求死。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祖父猜忌。
先前,祖母去世,父親尋了個好地方以安葬祖母,有道士建言,這地不吉,但隻要在墓地埋幾隻臘鵝,便能穰災,於是父親便照做了。
結果,此舉卻被小人汙蔑,說儲君在墓地施了壓勝,行巫蠱之事,詛咒天子速死。
祖父派人查看,果然在墓地裡發現了所謂的厭勝之物——臘鵝,於是大發雷霆。
道士因此被殺,祖父雖然沒有進一步牽連,但猜忌之心日重,且日漸疏遠,而父親一直無法證明清白,於是鬱鬱寡歡。
後來傷重,不吃藥,也不讓禦醫把傷情告訴父親。
就這麼傷重而逝,如同自儘。
父親是被逼死的,死後,儲君之位本該父死子繼,祖父卻來了個兄終弟及。
本該成為儲君的嫡長孫蕭歡,後來英年早逝,二郎蕭譽認為,兄長就是因為被猜忌、排擠,才會鬱鬱而終。
父親被逼死了,兄長被逼死了,現在,我兄弟二人,也要被你們逼死了!
蕭譽想到這裡,怒火中燒,呼吸急促起來,收回目光,看著案上輿圖。
前不久,他收到消息,朝廷派出數萬兵馬,從建康出發,乘船西進,要到上遊郢州,增援司州刺史陳霸先。
很明顯,這是三叔的聲東擊西之計,三叔剿滅了侯景殘黨,終於騰出手來,要對付他兄弟了。
然後又有另一個消息傳來:安成步道上,出現了一支扮做行商的軍隊。
卻因為連日降雨,耽誤行程,於是被蕭譽布設在沿途的耳目識破,向長沙告警。
蕭譽知道三叔這是來了個奇正結合,‘正’為數萬兵馬,聲勢浩大走江路過來,又有小股兵馬為‘奇’,走陸路偷襲長沙。
若他隻注意防著江路,就會被走陸路偷襲的兵馬有機可乘,攻入長沙、束手就擒。
他若出了事,湘州諸將沒了主心骨,必然方寸大亂,屆時,湘州各地便可傳檄而定。
好算計,可惜,寡人早有提防。
蕭譽如是想,眼神變得淩厲,既然三叔開始動手了,那麼,他們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如今三叔不宣而戰,倒是有了借口。
本來相安無事,江州方向居然有兵馬扮做商隊,走安成步道試圖偷襲長沙,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朝中出了奸臣!
奸臣蠱惑天子屠戮宗室,挑動兄弟鬩牆!
所以,我們要起兵,清君側!
蕭譽想到這裡,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是遲早的事,他和弟弟、六叔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三叔也做好了準備,既然侯景及其餘黨已經完了,而秋天臨近,那好,也該分個勝負了。
“皇位,本來....本來就不是你的!!”
蕭譽低聲罵起來,他和弟弟一直耿耿於懷,為的就是祖父處事不公,為的就是父兄鬱鬱而終。
為的就是他們身為長房,卻被排擠、迫害到如此地步,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頭頂炸響驚雷,外麵閃爍著電光,蕭譽仔細看著輿圖,琢磨著即將開始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