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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館,一場學術研討會,演變為大規模“舌戰”,使得本來優雅的文學場所,瞬間變成大型地域歧視現場。
身處其中的李笠,聽著各地學者、大儒、經學名家之間的“舌戰”,感受南北地域矛盾的總爆發,無奈至極。
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一如學渣坐在高端學術研討會時懵懵懂懂的狀態那樣,默默坐著。
眼睜睜看著南北兩個陣營的文人集團“激戰”,卻使不上勁。
雙方“交戰”的原因,是關於雅言正音。
那麼什麼是“雅言”?
雅言,即官話,可以理解為後世的普通話。
普通話的曆史不算不長,而這個時代的“雅言”,卻源自商周。
那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周天子的時代,官話是什麼呢?
一般認為就是《詩經》的語言,即洛陽雅言,因為東周的國都便是洛陽。
所以雅言標準音(正音)的基礎,應當就是在洛陽一帶。
這裡,是以洛陽為核心的中原地區,於是,雅言又稱河洛語、河洛話,即洛陽話。
春秋時期,孔子講學,門下三千弟子來自四麵八方,口音各有不同,那麼,孔子講學時,必須說“通用語”。
據傳,孔子是用洛陽雅言來講學,《論語·述而第七》中有雲:“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到了兩漢時期,延續傳統,以洛語為國語,稱“正音”、“雅言”,也稱“通語”。
魏晉時期,繼續以洛陽雅言為國語。
到了永嘉之亂後,洛陽淪陷,琅琊王司馬睿在江南建康建立朝廷。
大量士族南下,寓居江南,他們口中所說的洛陽雅言,難免受當地吳語影響,形成了“建康雅言”。
與此同時,洛陽在戰亂中失去了國都的地位,淪為各方勢力爭奪的要地。
沒有南下的士族,紛紛返回家鄉避難,上百年過去,他們口中的洛陽雅言,不可避免地摻雜了本地方言。
所以,魏晉時純正的洛陽雅言,在南北士族、官員的口中,部分發音已經有了變化。
雖然有“切韻”這種注音法,來保證每個字的讀音,切合“洛陽雅言”的“正音”(標準讀音)。
但是,南北長期分裂、對峙的結果,就是連部分字的切韻,也有了分歧。
這是訓詁學(包括音韻學、文字學)的學術問題,李笠是不懂的。
而他想要用“拚音法”來給洛陽雅言“定音”,在全國範圍“推廣普通話”,依靠的是訓詁學權威顧野王。
顧野王是眼下無論南北都承認的訓詁學大家,但是,正音之爭涉及到“正統”,北方的學者不爭一爭,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問題還是出在李笠身上:若他開始就以征服者的姿態發布政令,以建康雅言為基礎,修正出“全國版”的洛陽雅言,哪來那麼多事。
但李笠想要集思廣益,尊重北方學者的意見,所以召開討論會來討論,而不是自己乾綱獨斷。
既然他表明了“歡迎各方踴躍討論”的態度,要以學術討論來定洛陽雅言的標準讀音,那麼南北兩方學者陣營間的學術討論,演變為“地域歧視”,也就在所難免。
因為地域歧視這種事,自古以來就屢見不鮮。
三國歸晉時,中原的士族,對江南地區人士的看法就帶著明顯歧視,文化上也是如此。
中原大亂之後,沒有南下的士族,自認為算是留守故土,仍居中原之地。
而南渡的士族,則被北人認為是逃到“茹毛飲血”的吳越之地,和吳姓大族混居,血統不純了。
語言自然如此。
北方士族、學者的這種心態,以及如今對雅言發音的爭論,李笠覺得若用後世的某些事物來比喻,就類似於:
純正的英語發音?那當然得是英式英語,美式英語那是土鱉暴發戶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