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沒等到回音,聶顯忍不住問:“你在聽嗎?”
過片刻,手機聽筒裡傳出一個簡單到極點的“嗯”。短短一個音節,如同封在洪閘之外的一張緊繃的紙。
“但……這也隻是他們的說法,或許……”
說一半的話無疾而終,聶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最後陷入啞然。
幾秒鐘以後,電話被掛斷。
陸聞彆拿起手機,不用刻意搜索,那條新聞報道就掛在醒目的位置,隻不過內容隻有寥寥數語。
遊輪傾覆,船上23人,7人已確認死亡,11人獲救,剩下5人下落不明。船上一共有五名中國人,其中三人失蹤,兩人還。
報道隻提及國籍與性彆,並沒有更具體的身份信息。
他關掉新聞頁麵,撥出某個電話,冰涼的手機貼近耳畔與側臉的一瞬,下頜線驀地越發緊繃,緊抿的唇角微微向下,顯得有幾分陰沉。
電話接通後,不等對麵的人說話,他徑自開口道:“查清楚一件事。”
言簡意賅地吩咐完,對方應聲:“好的陸總,我儘快查清結果,不過畢竟要和對方溝通對接,最快大概也要等到晚上。”
陸聞彆將手機扔回副駕,單手扯開領帶,慢條斯的動作掩蓋著指節用力泛白的細節。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擋風玻璃外,慢慢地,將領帶從襯衣領下抽出來,又解開頂端兩顆扣子。
沉船後人失蹤在海上,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更何況是失蹤三天。
不同於船艙會困住人的遺骸,海域廣闊,深度也超乎想象,人單薄的軀體根本無法對抗拍打的浪花與海麵下的暗湧。就算僥幸漂浮,也早該被救援隊發現。
如果她真的在那艘船上且至今未獲救,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不排除國內消息滯後的可能。也許大使館尚未受到最新反饋,也許談家還沒來得及得到通知。
陸聞彆閉目後靠,手指捏著抽痛的眉心,良久都維持著這個姿勢。
車內的一切卻依然過分逼仄、死寂,讓他積累至頂峰又轟然崩塌的焦躁無所遁形、無處竄逃。
半晌他睜開眼,眼底壓抑的紅血絲有些觸目驚心,卻麵無表情地翻出煙盒跟打火機,咬著一支煙點燃。
一直不停歇地抽三□□種抽得又急又凶的勁頭才略有緩和。
燃燒後的煙草沿著咽喉向下灼燒出煙熏似的辛辣,窒悶感讓心肺處倏然掀起細密的、針紮一樣的刺痛。
對此他無動於衷。
陸聞彆摁滅火星,重新將車啟動。
儀表盤在黑暗中亮起,那些刻度與數字化為星星點點的淡色熒光映在手上,有一種冷然蒼白的智感。
他轉動方向盤,車滑入夜幕,在幾乎沒有其他車輛的空曠公路上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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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捷隻身一人坐在辦公室裡,麵容因為疲倦憔悴而顯得蒼老,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回答電話那頭憂心忡忡的子女。
雖然他們和談聽瑟並沒有多親近,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兩個十幾歲的中學都又慌又怕。
“爸,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吧。”談捷抹把臉,“除等,也沒彆的辦法。或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在海上安然無恙地漂浮三天?即便他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認下一步收到的很可能是噩耗。
他答應過談敬要照顧好這最後的牽掛,然而還不到一個月就出意外。
談捷在心裡重重歎息一聲。得知這個消息以來,他已經不知道歎過多少次氣。
“你要趕過去的話,公司那邊能走開嗎?”
“我讓助先過去,這幾天的行程都已經推後。你們安安心心上課,這些事我會處好的。”
“知道。”
“那先掛吧,我得保持電話暢通,免得大使館的人聯係不上我。”
巧的是,談捷剛掛斷電話沒幾分鐘就接到大使館的電話,隻不過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談先,半小時前搜救隊打撈出一具女屍,現在需辨認才能確定是否是談小姐。”
……
“查到?”
“查到。十三天前,談小姐獨自登上前往加拉帕戈斯群島的遊輪,但下船時卻不是一個人,和她結伴的是兩個中國攝影師,也是他們聯係到那艘去菲律賓的失事船隻。因為這艘船是私人行程,船上的人沒有身份登記,所以都是通過遺骸或者證件辨明身份,剩下更詳細的信息也隻能詢問還的人才能得知。”
“那兩個攝影師呢?”
“獲救,但受傷還在昏迷中。”
陸聞彆站在落地窗前,垂眸凝視著沉沉夜色,心裡驀地騰起某種猜想。
“所以,現在沒人能證明她究竟有沒有上失事的船。”
“可……陸少,搜救隊打撈到能證明談小姐身份的東西。以及,剛才我還從大使館拿到一個最新消息。”
“說。”
“又一具屍體被找到,根據外貌殘存的特征初步確認為中國籍女性,現在談家應該也已經得到消息,隻等最後的鑒定結果。”
話音落下後,電話裡變得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