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討教:“先生欲教什麼?”
商白珩撩袍端坐於書案前,他提筆寫了兩個字“太平”,收筆的姿勢有俠客收劍入鞘的鋒芒。
他逼視著燕熙:“微臣欲教殿下致天下太平之道,不知殿下敢不敢學?”
深冬的寒氣,從破書閣的四麵八方滲進來,凍得人發抖,燕熙卻在對方如炬的目光中,感到某種熱烈的力量,他在嗆人的黑炭煙霧中深深彎腰行禮:“學生燕微雨見過商老師。”
商白珩也站起來,對燕熙竟也行了一禮:“道執亦謝殿下解我心意。學海無涯,萬望殿下苦學自省,前路荊棘,前程通達。”
燕熙就此跟著商白珩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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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是個有真學問的好老師,博聞強記,有問必答,沒什麼是商白珩不懂的。
而且,商白珩是真的“好為人師”,燕熙問的越多,商白珩越高興,若是某一篇極深奧的文章給燕熙教懂了,不苟言笑的商白珩會十分愉快地站起身,熾熱地打量著他——仿佛在打量一件非常得意的作品。
他們相處的過程,就像是工匠打磨璞玉,商白珩機緣巧合發現了一塊極好的材料,欣喜若狂的投入到雕琢的過程之中,板得再嚴肅的臉,也壓抑不了那溢於言表的興奮。
作為被打磨的一方,燕熙也很享受這樣的學習過程。
兩人一個意氣奮發地教,一個如癡如醉地學,仿如打了雞血。
熱火朝天,意氣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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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偏遠,物資匱乏。
天璽帝扣了燕熙的親王份例,僅剩的皇子的份例不知為何送到皇陵隻剩三分之一,連燕靈兒的公主供應也不足數。初來皇陵,開支都花在修繕屋舍上,剩下的銀子得數著花,連夜裡點燈都是能省則省。
沒有半點皇子氣派。
可這於燕熙而言卻是好日子。
隻要登基就能在現世重生,這個獎勵極具誘惑,以至於他總是充滿期待,鬥誌昂揚。
在現實世界裡為那一場高考,他寒窗苦讀了十二年,就等著鯉魚跳龍門的一刻。考到北京,就業買房,接母親去治病,慢慢找妹妹。
他那麼期待。
可他死了,又那麼遺憾。
現在突然又能重生,他亢奮得難以自抑,每天夜裡都在偷偷地幻想回到現實。
他在不知不覺的改變,幾乎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要適當收斂和愛惜自己。
他整個人似乎渡上了一層鮮活的光彩,開始以自主心態融進劇情。以起剛來那陣隻想單純作為一個走劇情的做題機器,他慢慢淡去了冷眼旁觀的心態和公式般報負的做事風格,顯著地多了幾分活氣。
他開始像一個有血有肉的書中人了。
他周密地計算著,先得養好身子,還得做好安保。要活著熬到登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萬萬不可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真的太期待重生的機會,恨不得明天就能坐進高考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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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在現代的身體有心臟病,不能做劇烈運動,練了多年瑜伽。他在那放鬆舒緩和重複靜止的動作裡,能可以於大汗淋漓中能獲得平靜。
現在,為了鍛煉身體,他每天夜裡也開始練瑜伽。
可原主這身子實在太弱,他這幾日又有些著涼。
這天夜裡他做完瑜伽沒能輕鬆入眠,而是陷入了某種半昏半醒半熱半冷的狀態,他恍惚間摸到自己一額頭的冷汗。
是發燒加低血糖了。
燕熙潛意識裡知道自己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
可他喊不出聲,也睜不開眼,甚至連爬起來也做不到。
他知道望安就睡在外間,蓮馨就在鄰屋陪著燕靈兒,再遠一點就住著廚娘芷娟,最遠那間則住著他新來的老師。
這一刻,他那麼無力和脆弱,竟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叫來一個人。
他不甘心就此結束難得的翻盤生機,用儘意識收緊五指,一遍遍勒令自己不能睡去。
身體裡冷和熱交替著,他像滾在冰與火的縫隙間艱難求生的魚,在生死掙紮間,用儘了兩輩子的力氣,推落了榻邊的水杯。
劈啪一聲,終於驚動了外間的望安。
接下來便是一聲驚呼,而後一陣手忙腳亂。
燕熙隱隱綽綽見到商白珩舉著燭火在察看他的情況,接著命人去熬糖水。
聽到這裡,他知道自己有救了。鬆開了不知何時捏住老師衣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