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溟看到那緋衣美人的刀口下濺射出鮮血,美人嫌棄的偏開了頭,然後看到了他,並對他提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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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之前聽到了外麵來了更厲害的高手,單憑那催人的刀意,他便知道來人身手在他之上。
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麵前,他那些精密計算和神通預判的作用已然不大。
奇怪的是,燕熙沒有感覺到恐懼。
他甚至還有閒心要把這個殺手的腦袋割下來,因為這個殺手方才多看了他兩眼,燕熙不喜歡那種覬覦的視線。
燕熙感到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在靠近,他滿意地欣賞了一眼自己割出的完美刀口,對來人舉起了刀。
他麻木地說:“來罷。”
他今夜不知殺了多少人,每一次他都說“來罷”,在這種極致凶殘和血腥的戰鬥中,人類被馴化壓抑的噬血野性被強烈地放大。
更不用說燕熙身上還有“榮”。
“榮”在甚囂塵上地說要殺.戮,燕熙便燃燒起暴虐的報.負之意。
燕熙僅存的理性,判斷自己或許會死於來人刀下,但他還是說:“來罷”。
燕熙已然無所畏懼。
他是這本書的核心,倘若他死了,整本書、所有人都要跟著灰飛煙滅。假使他注定在這本書裡完不成任務,那所有人便跟著陪葬。
燕熙想:“如果我沒辦法回家,那就一起毀滅吧。”
去他的皇權和貴族,去他的燕氏和四姓,去他的陰謀和戰火。
這裡不是他的家,誰敢攔他,他的刀就指向誰。
燕熙靈魂穿到這本書裡,他的生命隻剩下這僅有的靈魂了,他的靈魂必須高貴著。
他不可能向任何人投降,命運也無法讓他跪地求饒。
絕不任人踩踏他的尊嚴。
所以,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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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看到燕熙眼裡瘋狂的殺意,那目光沒有焦距,沒有溫度。
宋北溟立刻就知道這是殺瘋了。
經曆過屍山血海的人,對這種狀態並不陌生。
他的美人兒是個狀元郎,本該高坐衙門,可現在那本該拿筆的手卻拿起了屠刀。
宋北溟心中一陣酸澀,他定在原地沒有動,迎接了流霜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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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出刀了,卻什麼都沒有砍中,下一刻他視線翻轉,被人扛在了肩頭。
燕熙正惱怒地翻腕轉刀,然後他聞到了“枯”的味道。
燕熙身上的血腥味太多太衝,導致要這麼近的距離,他才聞到“枯”。
燕熙身體一下就放鬆了。
耳邊傳來他很喜歡的那類清朗的男音:“宣大人是大靖第一個敢拿刀指著本王的人。”
燕熙被扛得視線倒轉不太舒服,正要扭身,耳旁有風刮來,磅礴的刀光推出,燕熙知道在交手,立時乖乖不動了。
不過須臾,宋北溟便解決了一個包抄。
燕熙羨慕地想:單手就打贏,太厲害了。
燕熙也就不掙紮了,他乖乖趴在宋北溟肩頭,有疾風刺來,他也不躲,宋北溟理所當然能解決一切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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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出宣宅二裡地。
四周安靜下來,北原王府的暗衛結成陣形,把宋北溟和燕熙護在中間。
“你方才說什麼。”宋北溟辨彆著風中的聲音,確認殺手已被封鎖無法追來,便將肩上的燕熙托到背後。
換成背著之後,視線擺正了,那點晃眼的暈沒有了,他懶懶地靠在宋北溟肩頭,答:“來了。”
“又騙我。”宋北溟聞到燕熙身上“榮”的味道要蓋過血腥味,如此高的濃度,想必燕熙此時不好受。
但燕熙沒說,他也就不說破,將人往上掂了掂說:“你方才殺氣那麼重,可不像在和情人打招呼。”
燕熙沒什麼力氣地威脅說:“本官就是這麼凶。小王爺若受不了——”
燕熙停下戰鬥,不需要那麼多能量了,但“榮”的濃度卻沒有降,之前殺瘋時沒覺得,此時靜下來,體.內的燥.意橫衝直撞,燒得腦子暈乎乎的。
他越暈越熱,便越貼著宋北溟。
宋北溟身上清爽的味道很好聞,“枯”的味道在安撫他。
可是此時此刻,宋北溟給他這種濃度的枯遠不夠,燕熙往宋北溟脖頸間湊。
“本王就喜歡凶的。”宋北溟接了燕熙的話,驀地發覺燕熙呼吸已經快鑽到他喉結處了,他一偏頭,便對上燕熙的眼睛。
燕熙霧蒙蒙的瞧著他說:“帶我去哪兒?”
宋北溟聞著燕熙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腦海裡是揮之不去的燕熙收割人頭的暴.虐畫麵,可此時這雙眼睛卻像孩童般懵懂純真。
宋北溟震驚於一個人身上竟能有同時兼具幾種互相矛盾的氣質,更詫異於自己居然很迷戀這種神秘的破碎感。
他如今連這個美人到底是誰都不知,卻一次次因為這個人軟了心誌。
他沒有回避燕熙這種不在意的蠱惑,陷進那目光裡說:“北原王府,先把你洗乾淨。”
燕熙故作害羞地說:“不去你家,你家裡有家長。”
宋北溟輕笑了說:“想去哪裡?”
“我家也不行,我家裡都是死人,會鬨鬼。”燕熙像是很茫然地眨眼,瞧著他。
“我想到一個地方。”宋北溟聞著半晌也沒有消退的“榮”,他敏感地發覺“榮”甚至更濃鬱了。
宋北溟驀地明白了燕熙湊這麼近想做什麼,他道:“本王帶你去洗鴛鴦浴。”
燕熙低低笑了兩聲,歎氣:“火氣太大了,本官今兒洗不動。”
宋北溟聽著那柔而啞的笑聲,喉結滾了滾道:“不用你動,今兒本王伺候你。”
燕熙像是不諳世事的應:“行啊,這些血好臟好難聞,請小王爺一定要幫本官裡裡外外洗得乾乾淨淨。”
宋北溟也歎氣:“也就宣大人敢如此使喚本王了。”
燕熙受用地伏在宋北溟肩頭上輕笑一陣,然後抬眸,他什麼都不說,就這麼瞧著宋北溟。
宋北溟停下腳步,回應著燕熙的目光。
燕熙說:“夢澤,我想——”
下一刻宋北溟偏過來,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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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看到北原王府的人馬衝卡時,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他激動地跟著跑起來。
他一個書生,跑不過王府兵馬,然而他儘最大的努力奔跑在靖都事變中危機四伏的街巷中,燈籠跑滅了,鞋子跑臟了,發冠亂了,他都沒有停下。
他遠遠看到宋北溟如天神降臨一般殺進了宣宅時,就知道戰局扭轉了。
北原王府的人認得商白珩是吏部的要員,見商白珩不顧一切往裡衝,隻當他有公務在身,也沒有攔他,而是派了高手一路護著商白珩到了宣宅門前。
商白珩看到了平素安寧的宣宅變成了屍山血河,他心像被人狠狠生挖走一般,刹時疼得淚就下來了:“微……微雨……”
因為不能暴露他與燕熙的關係,他喚得幾乎沒有聲音,是以裡頭正躍出院牆的兩個人都沒聽到。
可商白珩看到了宋北溟把他的學生扛走了,也看到燕熙親熱地環住了宋北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