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裕此刻的姿態狼狽無比,他胸中滿是冰冷的絕望,咬牙撐著一口氣,竟然向餘弦那邊遊去。
沈芒臉色一變,“餘弦,小心!”
餘弦剛想拉住固定小船的繩子,回到岸上,腳下的充氣船卻猛地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重心不穩,身體晃了晃,整個人往前栽去。
“餘老師!”
藍奇和商晝從彆墅裡一出來,就看到了遊泳池的變故。
看著餘弦跌入泳池中,藍奇臉色大變,飛快地跑到泳池邊,鞋都沒脫就跳了進去。
隻是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在他還沒遊到餘弦跟前時,高挑俊美的青年早就躍入水中,抓住了餘弦的手臂。
跌入泳池的刹那,漫無邊際的水流瞬間籠罩了餘弦。他呼吸困難,徒勞地揮舞著手臂,腦中許多破碎的童年畫麵像是放舊電影一般湧現。
異國的海灘上,蓋著白布的屍體等著家屬認領。他懵懵懂懂地站在那裡,聽著母親悲痛欲絕的哭聲,心底說不出的難過。
後來他才知道,父親和同事出國旅遊,坐快艇出海時不幸碰上了一場風暴,父親和同事,還有船上的教練,全部罹難。
從那以後,餘弦就開始畏懼深海,畏懼遊泳。那種滅頂的、無處不在的黑暗,比任何東西都要令他害怕。
被缺氧的窒息感和巨大的恐懼攫住,餘弦半點聲音都發不出,隻能眼睜睜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往下沉去。
意識即將陷入黑暗時,他似乎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破開重重水流,拽住了他的手臂。
腰身被托住,身體浮上水麵,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刹那,餘弦再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刹那間,所有丟失的記憶全都回籠,像是完整的拚圖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顯現出清晰的圖案。
從地下倉庫被救出來後,他被人抱到了車上,他當時意識混亂,扯著那人的衣袖不放,那人便蓋了件衣服在他身上;後來到了醫院,他被藥物折磨得神誌不清時,一隻微涼的手握了上來,替他安撫……
那人穿了件暗藍條紋的西裝,容貌精致俊美,不是彆人,正是沈芒。
藍奇快速地拍打著水花,遊到沈芒身邊,幫他托住餘弦的另一條胳膊。兩人合力扶著餘弦往岸上遊去。
“餘老師,你沒事吧?彆嚇我。”藍奇滿臉焦急地蹲在餘弦身旁。
餘弦被平放在地上,他的眼鏡不知掉去了哪裡,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雙眸緊閉著。藍奇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溺水,嚇得小臉煞白,手指緊緊扣著他的肩膀。
“應該是嗆了水,問題不大。”
沈芒語調冷靜,他示意藍奇退開些。他跪在餘弦腿間,用專業的手勢規律地按壓著他的胸口,很快,餘弦就吐出兩口水來,眼睛也慢慢睜開了。
商晝沒下水,確認餘弦安全後,便走到了岸邊,看著正扒著餘弦的充氣小船往上爬的秦裕。
“你應該知道,餘老師不會遊泳。”
言下之意,就是指責秦裕不該弄翻這輛充氣小船。
秦裕狼狽地爬上了岸,冷笑一聲,“你也幫著他說話?我剛剛腿抽筋了,差點溺死,沒有一個人管我的死活,你知道嗎?”
“也許你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麼沒有人管你的死活。”
商晝是知道秦裕的性格的,畢竟從小就認識。這家夥認識沈芒後就跟著了魔一樣,全副身心都放在對方身上,不擇手段地想要獲得沈芒的歡心。
過猶不及的道理,秦裕似乎半點都不明白。
“你覺得我用得著你們管嗎?”
秦裕神色複雜地瞥了對麵一眼,勉強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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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弦睜開眼睛,就見三雙眼睛正關切地盯著他。
“餘老師,你可算沒事了,剛才嚇我一跳,都怪我,明知道你不會水,還讓你坐在那艘充氣小船上。”
藍奇說著說著,眼眶竟紅了。
“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想坐的。”
餘弦笑了笑,伸手摸了把藍奇的銀發,“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啊?”
藍奇也覺得有些丟臉,畢竟偶像還在旁邊呢。他眨了眨眼,努力把眼淚憋回去,“餘老師,我先扶你回屋休息吧。”
餘弦點點頭,在兩人的攙扶下回了房間。導演組從攝像頭裡看到了泳池的變故,嚇得不輕,派了兩個醫生過來,給餘弦和秦裕做檢查。
餘弦落水後很快就被救起,除了嗆了點水外,並沒什麼事。隻是藍奇還是不放心,他洗澡的時候也在浴室外等著,生怕他又出什麼意外。
“餘老師,趕緊擦頭發,彆感冒了。”見餘弦從浴室出來,藍奇立刻將乾毛巾遞給他。
“謝謝。”餘弦接過毛巾,在濕發上擦了擦。這期間,藍奇的目光一直盯著他,也不知在看什麼。
“餘老師,我發現你不戴眼鏡的時候,好看多了。”藍奇自覺沒什麼文化,誇人也隻會用好看兩個字。
從見到餘弦的第一眼起,藍奇就覺得他的氣質很獨特,隻是餘弦總是習慣性地隱藏自己,五官也不肯全露出來,這會兒他摘了眼鏡,他看到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那種驚豔的感覺越發強烈。
被藍奇一提醒,餘弦才想起自己的眼鏡好像掉進遊泳池了。他無意識摸了摸鼻梁,正發愁該怎麼把眼鏡找回來,房門忽然被敲響。
“誰啊?”藍奇前去開門。
看到站在門外渾身濕漉漉的青年,藍奇一愣,“偶像,你沒換衣服嗎?”
“剛下了泳池一趟。”
灰色T恤緊緊貼在沈芒修長的身軀上,他將額前浸濕的劉海往後撥去,露出光潔的額頭,目光卻是專注地看著餘弦。
“找到了這個。”
他手心攤開,上麵正是餘弦的黑框眼鏡。
所以,剛才沈芒又去了一趟泳池幫他撈眼鏡?
看著渾身濕透的青年,餘弦胸口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他接過那副眼鏡,垂下眼睫,輕聲道,“謝謝。”
“有一邊鏡架好像折了,你戴著不舒服的話,可以出去換一副。”
“沒事,我用東西補一下就好了。”
藍奇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覺得自己站在房間裡好像有些多餘。
當時看到沈芒坐在泳池邊拿小風扇幫餘弦扇風的時候,他心底就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他偶像好像格外關注餘弦,後來餘老師落水,沈芒也是第一個跳下去,比他還快……
要不,他還是先把空間讓給這兩個人?
“餘老師,偶像,你們先聊,我去看看秦裕怎麼樣了。”藍奇樂嗬嗬道。
隻是提到秦裕這個名字的時候,格外咬牙切齒。要不是秦裕非要去扒充氣小船,餘老師也不會落水,都怪那個混蛋!
藍奇一走,房間裡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餘弦把擦了頭發的毛巾和眼鏡放下,拿了角落的沙發椅過來。
“嗯……要不你坐吧,今天麻煩你了。”
沈芒看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臥室裡隻有這一把椅子,沈芒坐了,餘弦就隻能坐在床邊。他頭發隻擦了一半,發根還在往下滴水,然而他腦海裡想的都是怎麼確認沈芒之前去倉庫救他的事,渾然不覺身上的T恤領口都打濕了。
“餘老師,你最好還是先吹下頭發。”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輕觸了下他濕潤的發梢。餘弦腦子裡在想事,等那張俊美精致的臉到了近前,才猛地察覺。
“我……我馬上就吹。”他跟被什麼燙到屁股似的,連忙從床沿站起身。
沈芒輕笑了聲,“臥室裡沒有攝像頭,餘老師,你不用這麼拘束。何況,這是你的房間。”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