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他們好不容易啃下那塊硬骨頭,要撤走的時候,竟然撞上了一支羌戎精銳。”
原本就是強弩之末的霍世鳴部隊,幾個照麵間,就被那支羌戎精銳擊潰了。
霍世鳴在撤走時,還被一個小將刺穿腰腹,挑下馬背。
要不是霍世鳴反應快,發現不對往旁邊避了一下,那一槍能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就算沒有當場斃命,被救回去時,霍世鳴也已經奄奄一息。
更糟糕的是,那槍上還淬了毒。
軍醫幫霍世鳴處理了傷口,又幫霍世鳴排了毒血,但傷口太深太重,餘毒又進入了經脈間,軍醫也不敢保證霍世鳴能救回來。
***
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方建白停下敘述。
隻見大門推開,霍澤扶著方氏走進來。
霍翎蹙眉,不讚同道:“母親,你怎麼過來了?”
方氏麵無血色,額上還纏著一圈紗布,是方才暈厥時撞出來的傷口:“我在屋裡待不住,胡思亂想的反倒更難受。”
方氏知道霍翎在擔心什麼:“你放心吧,我剛才就是一時激動,現在已經……”
她默默彆開臉,掩去自己紅腫的眼睛:“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我還讓人去請了大夫,如果實在受不了,我不會硬撐。”
來都來了,霍翎也不可能趕方氏走。
而且方氏身為一家主母,在這個時候能立起來,總比躺在床上要好。
霍翎示意方建白繼續。
方建白道:“按照戰前製訂的作戰計劃,那支精銳部隊會被何泰的人馬攔住。事實上何泰也確實圍困了他們,偏偏他們突圍了,偏偏他們突圍的方向正好是姑父所在的側翼。”
事後,何泰說那是巧合,還說戰場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不出意外。
但這世間,哪裡有如此多的巧合。
方氏臉色愈發慘白。
她雖然不知前因,卻也從這番話裡提煉出了關鍵信息:行唐關守將、燕西主將何泰,很有可能就是陷害她丈夫的人。
“不行,我要去前線將老爺接回來!”
方氏的聲音尖銳到淒厲:“前線是何泰的地盤,老爺在何泰的地盤上待著,就算原本能熬過去,也有可能會因小人暗算而出事。”
方建白連忙勸道:“姑母放心,姑父身邊一直有人守著,他們不會讓何泰鑽了空子的。”
方氏搖頭,根本聽不進勸:“隻有千日做賊的,哪裡見過千日防賊的。不久就是除夕,我不能讓老爺孤零零一個人留在常樂縣過年……”
說著說著,她已是泣不成聲。
霍澤咬牙:“娘,你身體不好,熬不住趕路的辛苦。還是我去吧。”
方建白欲言又止。
姑母和阿澤的心是好的,但是怎麼說呢,想得未免太簡單了。
何泰要真想害姑父,姑父是待在常樂縣,還是被接回家裡,又有什麼區彆呢?
霍翎端起茶杯,看了霍澤一眼:“你去常樂縣能做什麼?”
霍澤被她問得一懵:“當然是守著爹……”
“如果他好好的,就先留在那裡陪他養傷,也省得他一個人在外麵過除夕……”
“如果他……就接他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在霍翎的注視下,霍澤越回答越小聲,越回答越窘迫,卻又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
霍翎放下茶杯,語氣平靜到有幾分冷漠:“爹那裡,是缺守在床邊照顧他的人,還是缺為他扶靈回鄉的人?”
“如果你隻有這種程度的覺悟,就彆再提去常樂縣之事。”
霍澤的臉色漲得通紅。
就連方氏,也在一瞬間噤聲。
她……
她的覺悟還不如兒子呢。
壓住了方氏和霍澤,霍翎重新看向方建白:“其實在看到方表哥後,我心裡一直存著一個疑問,希望方表哥能為我解惑。”
方建白抿唇:“你說。”
“你是端王的親衛,職責就是守在端王身邊寸步不離。為什麼回來傳信的人,不是爹爹身邊的親信,而是你?”
“是你自己請求回來的,還是端王命你回來的?”
在霍翎的注視下,方建白的眉宇間又重新漫上痛苦之色。
無窮無儘的嫉妒之火仿佛在灼燒著他,拷問著他,嘲笑著他。
“不錯,是端王命我回來通知你的。”
此話一出,方氏和霍澤都茫然地望向霍翎,不明白霍翎怎麼會和端王扯上關係。
方建白的唇角微微顫抖著,明明隻是沉默了幾個呼吸,卻又讓人覺得他已經掙紮了許久。
他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姑父出事後,端王殿下第一時間派我給姑父送了藥。有了端王殿下的表態,何泰才收斂了些,暫時沒敢做什麼手腳。”
“但是,何泰故意讓人攔截姑父的親信,不允許他們出城送信。姑父的親信過來找我求助時,正巧碰到了端王殿下,他就問我……問我,願不願意來永安縣給你送信。”
何泰敢攔霍世鳴的手下,卻絕對不敢攔端王派去的人。
方建白很難說清楚,當他保持著行禮的姿態,聽到端王那句問話時的心情。
他曾在端王的書房裡,看見屬於阿翎的發帶。
後來在各縣視察賑災情況時,天潢貴胄如端王,竟會故意隱藏在人群中注視阿翎。
再後來,他被留在粥棚發放薑湯,沒有親眼看到端王和阿翎的相處,卻從其它親衛的隻言片語裡,感受到了端王對阿翎的特彆。
那一刻,方建白升起了濃濃的挫敗。
他在端王麵前,毫無優勢,一敗塗地。
甚至有些陰暗地想,還好端王不會輕易離開常樂縣,而阿翎遠在永安縣,他們沒有更多的相處機會。
可是,就連這種他自己都唾棄的陰暗想法,都要落了空。
同為男人,方建白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端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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