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阿綱果然很厲害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被這樣肯定了。
但是若是略側過頭偷偷看過去,就會看見說出肯定的話語的少女神色也是一樣的確定。
她隻是閒聊一樣地隨意展開了一個話題。語氣稀鬆平常,並不是像獄寺君那樣有些誇張的恭維,雖說是在誇讚,但就是很普通地在說她眼中的事實。
但就是因為這樣的理所當然,殺傷力才太過強了。
……
雖然沢田綱吉不太想承認,但不得不說,自從裡包恩作為家庭教師介入到他的生活中之後,他的人生確實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沢田綱吉交了不少朋友,有了可以並肩作戰的同伴。雖然還是那種軟綿溫善的性格,縱然還是經常被人推著才能前進,但確實難以想象地有了自己的目標,以及每個階段要主動去完成的事情。
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什麼實感,不會對於自己的變化有什麼自覺、更不會對自己的進步而感到自滿。
也一直很堅定自己最初的想法。
他才不想繼承彭格列,成為什麼黑手黨的首領。
這些日子不論做什麼、不得不戰鬥也好,努力變強也罷……他隻是想保護好自己的同伴而已。
不……或許也不止如此,心底隱隱約約還是有著一份期盼的。
他不想辜負她那份純粹的信任,他也想被她給予更多的肯定。
他想站在她的身邊,成為能夠保護好她的人。
早在幾個月之前,這種想法都是難以想象的。
沢田綱吉還在過著自己身為廢柴所該有著的人生,在學校會聽到那些肆意的嘲笑聲、試卷上的分數從來都是不及格,都是國中生了半夜還不敢自己上廁所、依舊在平地摔、被鄰居家的吉娃娃嚇到亂跑、被學院祭學校的鬼屋項目嚇暈過去。
總之就是廢柴到不行,絕對不行的人生。
差不多他自己都要認命了。
一個人若是完全沒有被人全心全意的肯定過,那麼他就注定不可能做到肯定自己。——這大概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應該徹底否認自己,乾脆地認同自己的廢柴身份,之後也就繼續得過且過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但是,一直以來心底卻總是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或許不應該是這樣的。
大概是因為沢田綱吉這個人,在年幼的曾經也曾被人肯定過吧。
兒時的記憶本該模糊,但是那個女孩的身影卻總是難以忘懷,她的話語總是能非常清晰地在耳畔響起。而如今,年幼的女孩的聲音和身旁少女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沢田綱吉有些恍惚。
“為什麼……前輩突然又在誇我呢?”他聽見自己用不太確定地聲音如此問道。
“我隻是突然想了起來……你很小的時候跟我說過你的夢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阿綱你是想成為巨大的機器人吧。”
“雖說成為巨大的機器人這種操作,要在科幻的機戰番裡才能實現,但是現在的阿綱確實做到了巨大的機器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吧?也就是實現了兒時的夢想了呢,這還不夠厲害嗎。”
“誒、但是……”沢田綱吉顯然是驚訝的。
一是沒想到少女居然還能記起他曾說過的話,二是沒搞太懂對方突如其來的腦回路。
對於他懵然的表情,少女倒是理所當然地回答。
“會飛,手上還能噴射火焰!這還不是巨大的機器人才能做到的嗎?再說以你的招式威力分分鐘拆個巨大的機器人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吧!”
她理直氣壯,她的表情興致盎然。
……好可愛。說什麼他在發光,實際上她才是那種會發光的存在。
一如既往地會肯定和鼓勵自己。
不論他表現的多麼沒用。或者他隻是有那麼一點進步,她都能看見,並予以肯定。
但是,就算如此,他對於前輩來說……卻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
所以,他在對方注意到他的目光並看過來的時候,隻能是慌張地挪開了視線。
有種想把臉埋在手臂裡的衝動,臉發燙的估計已經紅透了,應該不會被前輩發現吧。
如果被發現會怎樣呢……
沢田綱吉知道,自己那樣的心情,大概率是不會被回應的。
他也能看出來,她一直都是把他當成“鄰家弟弟”這樣的角色來看待的。
十年後會和前輩變成什麼樣的關係呢……不知道,但確實很想知道。
關係依舊很好的話,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性,是達成了自己的……奢求呢。
……
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巨大的機器人。
小學暑假放假之前,作業本上的圖畫和寫在旁邊的夢想被班裡某個調皮搗蛋的同學發現了。
接踵而來的當然不會是同齡人覺得這種科幻的夢想很有趣,而是不間斷的取笑。
沢田綱吉,擅長的事情:無。人稱:廢柴綱。
但夢想卻是:成為巨大的機器人。
作業本被人高高舉起,內容被宣讀出來時,全班同學都笑了起來。
“廢柴綱那麼廢柴誒!居然還想成為機器人?才不可能吧,畢竟巨大的機器人聽起來那麼帥,你卻連跳箱子都跳不過去——”
他們嘲笑著,這個年齡的孩子並不會像大人那樣覺得這種夢想幼稚可笑,而隻是單純地覺得他這個廢柴有這種夢想是不自量力的。
這種打擊無疑比被嘲笑幼稚更甚。
畢竟,每個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子都可以理直氣壯地有著天馬行空的幻想,而實際上大多數孩子長大之後都是實現不了兒時夢想的,但卻沒有誰一定要因為實現不了兒時夢想就被人嘲笑。可是在同齡人的眼中,他這種廢柴就是不配擁有這種夢想的。
當然,小孩子總是那樣天真又殘忍,他們並不在意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會給他人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其實長大之後會在意這些的人也很少。
很多人類就是這樣的。
樣樣不行的,軟弱的人,在集體生活中經常就是很容易被人集中排斥或是欺負的對象。
太常見了。
從幼稚園開始就這樣,他已經習慣了。
年幼的棕發男孩隻能一言不發,他在忍耐,因為他知道如果這時候發言,一定會迎來更加變本加厲的嘲笑。
熬過去就好,馬上就會有一段時間不用再見到這些可怕的麵孔,聽見這些刺耳的取笑了。
沢田綱吉不喜歡學校,他喜歡假期,不需要去麵對經常嘲笑他的同學、不需要被老師不耐煩地批評,不需要對著試卷上不及格的分數。
可是,放學回家的他,還是蹲在家附近的公園裡,坐在滑梯邊上,抱著膝蓋忍不住哭了起來。
因為不想回家讓媽媽看見自己這個樣子,所以要躲起來自己哭才行。
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不知何時有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你在哭什麼呀?”來人蹲下,歪著腦袋有點疑惑地看著他,“是受傷了嗎?”
“沒、沒有……”因為這種關切的聲音,他抽抽噎噎地抬起眼來。
那是一個沒有見過的女孩子。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可愛的女孩子。
黑發藍眸的女孩,穿著精致的白色洋裙,看上去就像從童話畫冊的城堡裡走出來的小公主那樣。
漂亮的如同藍寶石一樣的眼眸裡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隻是單純地好奇地看著他而已。
因為在她的眼中看不見任何“討厭”的情緒,沢田綱吉不知不覺,就磕磕絆絆地說出了自己哭泣難過的理由。
“誒——想成為巨大的機器人啊,這種夢想不是很厲害嗎。”
聽他說完那些,女孩完全沒有否決他的意思,她悠悠哉哉地在滑梯旁邊的秋千上坐下,一邊晃晃蕩蕩,一邊這樣說道。
“可是我是個廢柴,同學都覺得我這種夢想很可笑,我是成為不了巨大機器人的。”
“彆那麼想,他人的想法根本無關緊要,為了這種事情哭也太傻了。沒準哪天你就被什麼世外高人看上成為被選中的孩子去拯救世界了……而他們還在過著平凡而又路人的人生。”
女孩滿不在意。
“至於綽號什麼的……這種確實過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