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未停,一柄血紅的傘簷微偏,遮擋了黑袍蒙麵的女子頭頂的驟雨。
她緩緩抬頭,一雙杏眼濕紅,浸透麵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成功了?”少年嗓音陰詭,更襯夜雨淒寒。
“……一刀穿心,還有活路麼?”她更咽了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笑笑,你不會心軟的,對吧?”少年天生上翹的唇角,笑起來時,全是說不上來的風情。
誰能想象,這身華麗的皮囊之下,究竟住著一隻多麼腐爛的惡鬼。
“嗬,我有心軟的資格麼?”她一直仰著頭,仰得後頸一陣酸脹,卻還是沒有挪開一刻視線。
她的目光所及,全是他,隻有他。
“可是,我體內的這具母蠱,並未死亡啊,笑笑,你沒有殺死她。”
“信與不信,你自己去瞧上一眼啊……反正這焉都,不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麼?”
況且,這或許就是最後一眼了,無論鹿死誰手。
“也好,笑笑陪我一起去吧。”紅傘輕旋,轉瞬間消匿於夜色之中。
雨絲綿密,寒鴉難棲。
翌日,整個焉都,皆是一片素白。
“華神醫怎麼回來了,還有……”張良頰邊仍存淚痕,雙目紅腫,鬢發未束,看得出是哭了一宿,哪還有半分昔日的清貴雅正,他扯了扯唇,沒笑出來,“還有慕小郎與晏姑娘,怎麼也來了?”
“聽說城主出事了,我……笑笑很是擔心,畢竟城主大人是笑笑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
“不必了,見了也是徒添傷感。”張良拂袖,背對眾人,明顯是送客之意。
主公說,要欲迎還聚,才能讓姬辭月更加相信,整個事件的真實性。
“張先生,隻要人尚未咽下最後一口氣,就還有存活的希望不是嗎,豈能輕言放棄?”慕韜仰頭望著他,透著無儘生機與朝氣的目光,被曦光下的薄薄的霧氣阻隔到模糊,反倒給人幾絲森寒的,顛倒的詭譎感。
張良聞言一頓,偏過頭,卻是看了一眼華佗。
“慕小友常在老夫醫館,替老夫幫忙,他的醫術進步的確可稱一日千裡,說不定,確有救治主公之法。”
隻要尚有一絲希望,他們都願意去嘗試的!
張良闔眸,微微顫抖的睫羽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彷徨與掙紮,“慕小友說的對。”
“進來吧……”
城主府處處素白,他們甚至還看見正廳中央擺放著一具空棺槨,確實要辦喪事的景象。
壓抑,悲戚。
明笑似乎也受到了周圍氛圍的影響,頗顯不安地往慕韜懷中縮去。
“沒事的,笑笑彆怕。”少年柔聲安撫。
女子卻縮得更厲害了些。
隻有作戲時,他才會這般溫柔。
“主公雖已至此,意識未明,但良還是希望,諸位能安靜一些。”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慕韜……懷中單純如稚子的晏明笑,暗含警告。
“張先生放心。”
進了屋中,許是昨夜下了雨,地上微潮,空氣中,還隱隱透了些腐爛了的,楠木氣味。
慕韜頓了頓,隨即快步走至榻前,終於見著了床榻上躺著的少女,麵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到幾不可聞。
她竟真的……半步滑落了死亡的深淵。
他唇角似是向下壓了壓,但奈何還是撫不平,那天生上揚的笑弧。
喜悲難辨。
他伸手三指,探了探少女的腕間。
正凝神之際,他眸光裡的笑意,瞬間僵滯。
假的。
“是啊,假的,可惜你……發現得太晚了!”床榻上重傷昏迷的女子,一個高抬腿,重重踹向了少年的心口。
他避之不及,後仰倒地,額前散落的鬢發遮住了他瘋狂的眸光。
巨大的木籠從天而降,罩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