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微風吹過窗外的榆樹,晨光透過落地窗溫柔的揮灑少年臉上,他白皙的臉頰仿佛蒙上淡淡的金紗。

清瘦沉睡少年突然胸膛劇烈的起伏急促喘息,慘白的臉上滑下一滴滴冷汗,忽然一下猛地從床上彈起。

鹿予安單手撐著身體,身體伏在床邊,大口的急促的喘息。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蝶翼般的睫毛顫動,少年疑惑的打量周圍陌生又熟悉環境,很快就認出來。這裡是他在鹿家曾經的房間,也是鹿與寧以後的畫室。

一些記憶突兀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已經死了,原來他隻是一本萬人迷之中襯托主角的配角,故事中的主角是鹿與寧,整本中,善良聰慧的鹿與寧更是人見人愛,是無數人心中的白月光,最後和天之驕子相愛相知,打敗一眾反派,在家人的祝福中幸福安穩共度一生。

而他就是劇情前段的反派炮灰,不但恬不知恥不自量力憑借血緣搶占鹿與寧得位置,還惡毒欺壓鹿與寧,是的人人厭惡而不自知的萬人嫌。

他最後也得到應有的報應,一個人孤獨狼狽的死去,甚至連他死的消息幾個月後才被鹿家知道。

當然最後是善良的鹿與寧不計前嫌,將他的遺物帶回鹿家。眾人知道他的死訊不過唏噓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感歎稱讚鹿與寧的心胸寬廣而已。

而他這個萬人嫌竟然重生了?這有什麼意義?

再重新做一次鹿家的跳梁小醜嗎?

鹿予安勾起唇角諷刺一笑,他眉目本來就張揚,比之前更加多了幾分肆意,他拉開淺藍色的窗簾,推開窗戶,風吹過他的臉頰,將窗戶邊書桌上的畫稿被風吹的嘩嘩的作響,也將榆樹香氣送到他的鼻尖。

跳出了前世的一葉障目,其實很多事情都早有預料,隻是他不肯相信。

就比如他窗前的榆樹是他出生的時候鹿正青種下的,和他一起長大,他小時候會蹦蹦跳跳繞著榆樹枝乾,和樹比著身高上,粗糙的樹乾上麵有他五歲前成長的每一道劃痕。

等到他回來鹿家時,這棵樹已經長到二樓的窗戶那麼高,樹乾上的劃痕,已經被鹿與寧的身高取代。

這其實也是算是他和鹿與寧共同的房間。他的房間是二樓最好的房間,從他還沒有出生就早早的規劃好。

但是,等他回到鹿家的時候,這個房間已經是鹿與寧的。

他下落不明石沉大海的那幾年。媽媽觸物傷情,病情一度惡化,為了走出去這一段傷痛,鹿正青做主,將他東西全部放在地下室。

然後鹿與寧被接到鹿家,體弱多病的鹿與寧吸引了他們絕大多數注意力,鹿與寧的乖巧懂事,也抹去了他們心中的傷痕。

身體不好的鹿與寧順利成章的搬進這間最好的臥室。

從那以後,他在這個家中最後一絲痕跡被抹去。

鹿家再也沒有一個驕傲任性的小少爺鹿予安,隻有乖巧可愛的鹿與寧。

算算那個時候,他剛剛被轉手賣掉到犯罪團夥手裡,他從不肯乖乖叫那些買主爸爸媽媽,他向來一身硬骨頭,又從來不知道什麼虛與委蛇,而狠狠吃了一番苦頭。

本就年幼的他在糟糕的處境下記憶也開始模糊,原本連貫的記憶也變成了模糊的碎片。他害怕有一天會徹底忘記自己是誰,每當堅持不住的時候就一遍遍回憶記憶中的榆樹,想著他漂亮的小房間,想著他最愛的小獅子玩偶。

所以當他回到鹿家的時候,鹿正青將他行李放到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房間時,他幾乎立刻就知道這不是他曾經的房間。

鹿正青要帶他去為他重新布置的房間。他不合時宜的對著所有人說,他要鹿與寧的房間。

拿回自己的東西,有錯嗎?

鹿予安是不覺得有任何問題的,但是鹿正青和鹿望北並不這麼覺得。

他還記得當時鹿家人神情的錯愕。

他向來不會看人臉色,硬生生的戳破表麵的和平,讓一切都變得難堪起來。

最後當然是鹿與寧紅著著臉說,他應該搬出來的。

那時他內心還是有一絲拿回自己東西的開心。卻忽視了鹿正青和鹿望北眼中的愧疚和不滿。

鹿予安以為血緣是連接他們的紐帶,他的爸爸和哥哥理所應當的想他愛著他們一樣的愛他,但是他卻不知道沒有陪伴的血緣什麼都不算。

他以為他小時候錯過的都將會得到,後來他才發覺。大家都在往前走,守在原地的隻有自己。

最後一次看到這個房間,已經被改成鹿與寧的畫室,因為影響采光,窗前的榆樹已經被砍掉。再也找不到記憶中一次次痕跡。

所以一切都早有預示,隻是他不願意去相信。

隻不過這一次,他不在渴望鹿家父子,鹿予安想到這兩人心裡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有一些厭倦。

他們厭惡他,就讓他們厭惡好了。他不在意。

這一次,他不再為他們而活。

直到一陣陣風吹在鹿予安臉頰上,鹿予安摸了摸泛紅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喉嚨也疼的難受,試圖發聲的嗓子都像是刀割一般。

應該是發燒了。

他撐起身體,從床邊書桌的抽屜裡翻了翻,果然抽屜裡還有些藥片。

藥片顏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吃剩下的,翹起的錫紙包裝上甚至看不清生產日期。

鹿予安看也沒看,隨意拿起書桌上玻璃杯,用小半杯不知什麼時候剩下的涼水,一股腦的將藥片吃下去。

藥片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冰涼的水確實緩解他灼痛的喉嚨。

每年換季的時候鹿予安身體都要發燒,那些人是不會管他死活的,他靠自己硬生生的熬過去,好在這種發燒一般來得快,走的也快,一兩天就會好。

他記憶中唯一一次去醫院,是有次發燒後被李方嘉打了一頓,病的特彆重,鄰居李老頭把迷迷糊糊的他送到社區小診所,醫生開了一些藥,吃了藥才慢慢好起來。

他後來為了報答老頭子,就把附近砸老頭的院子的小混混揍了一頓。

李老頭孤苦伶仃嘴硬心軟,是個水平不太行的畫家,自己也過得緊巴巴的,從那以後總是時不時偷偷把他叫到自己家,給他一些在小孩間稱得上不錯的零食,拿一些當著寶貝的畫譜給他看,甚至還讓他拿著毛筆去畫。

漸漸的他也能上手了。

那段時間稱得上是他少數過得不錯的日子,他甚至在心裡已經決定,他會給李老頭養老。

畢竟以老頭子畫畫的水平,靠賣畫,隻能被餓死。附近的賣畫材的老板總是把老頭子的水墨畫價格壓得特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