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慌亂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楊伯伯激動的聲音遍打斷了他的思緒:“與寧,這個方法是誰教你的?”

楊春歸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非常想要知道鹿與寧是如何學會這種畫法的。

這種畫法是將一幅畫中的線條拆成三幅畫,單看每一幅畫都不成圖形,但是三張重疊在一起卻能讓畫中山川河流呈現立體的效果,能夠呈現這樣的效果,勾勒山川河流的線條哪些應該在第一張,哪些應該在第二張,都是有講究的。

看似簡單,實際要畫好非常困難,沒有常年持之以恒的練習是做不到的。

更關鍵的是種畫法非常少見,卻是他們師門慣用訓練弟子白描單鉤的方法。

而他這一次來南市,除了幫助莫因雪師侄完成《雪行寒山圖》的捐贈以外,還有一件大事,便是師父顏老唯一的師弟李師叔,行蹤不明多年後,給師父寄了一封托孤信,信中說,李師叔多年都在南市,還收了個弟子,如今感覺時日無多,恐唯一弟子年幼,遭人欺淩,希望師兄能夠將孩子接回去,好好教導。

師父顏老收到這封信老淚縱橫,奈何這封信陰差陽錯時隔兩年才到師父手中,師父不顧八十高齡當即就要來南市,被他們勸住,他作為大師兄也向師父保證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生死不明的李師叔和小師弟。

如今鹿與寧也會這種畫法,不由讓他激動,世間難道有這種巧合之事?

他目光灼灼盯著鹿與寧。

鹿與寧硬著頭皮不知道如何說才好,楊大師似乎已經認定畫是他畫的,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不是。他定了定神,無論這幅畫是誰畫的,他都不應該冒認。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嘴巴動了動,但要說出來的一刻,楊春歸盯著畫滿意的眼神卻一遍遍在腦海裡回放,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

如果楊伯伯失望之下,不願再收他為徒怎麼辦?或者楊伯伯一定要找出畫畫的人,收那個人為徒呢?

隻不過這麼一猶豫。

鹿正青便已經開口,語氣中是掩不住的自豪,朝他問道:“對啊,與寧,爸爸以前怎麼沒有看你畫過這種?”他看向鹿與寧的眼神滿是驕傲。

鹿與寧咬了咬唇,口中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看著鹿正青,低下了頭。他無法讓爸爸失望——他害怕爸爸看向二哥的眼神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一念之差,鹿與寧低頭含含糊糊說道:“就前幾年,偶然間學會的。”他不敢說的太過具體,被人拆穿。

但鹿正青顯然誤會了什麼開口道:“是不是那個經常在公園裡教你畫畫的老人家?”

鹿與寧連忙點頭,連鹿正青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鹿望北也朝楊春歸解釋道:“與寧學習畫畫不久時候在公園遇到過位老人,他對與寧很好,與寧天天跑去公園跟他學畫,隻是後來那老人有一天不來公園了,與寧對著老人留給他的畫,還難過了好久呢。”

他看向鹿與寧眼神溫柔,與寧之所以去公園,是因為那裡有一個籃球場,他每天在那裡打籃球,那時媽媽剛剛過世,他心情沉鬱,而與寧用這樣的方式默默陪伴著他。

但楊春歸眼中微動——他心底反複思忖著“這位老人”,連忙追問:“你們可知道老人叫什麼?”

鹿與寧低著下巴茫然的搖搖頭,心虛慌亂的他連楊伯伯問了什麼都不知道。

楊春歸眼底失望一閃而過,但是心中卻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這種畫法雖然流世很少,但也不是沒有人會。何況師父外孫莫因雪明天也會來南市,因雪自小方法多,門路廣,等到《雪行寒山圖》事了,他們一起找李師叔的下落,定能夠有所收獲。

楊春歸回過神,見周圍人眼神多少有些不解,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大驚小怪。

於是他將那副疊在一起的橫批虛虛折了幾折道朝他們比劃解釋:“你們看這個大小,剛好是前朝六方宮燈的規格,以前宮廷就時興過這個,外麵用三層絹紗作畫,入夜宮燈點亮,絹上的山水就能立體,恍若出現在眼前。現在首都博物館應該還留著這樣一件藏品呢。”

他們的師祖就是前朝宮廷畫師,因此這種技法才從他們這一脈傳承下來。楊春歸扭頭看著鹿與寧,有了這麼一層淵源,眉眼舒展許多,語氣中帶著鼓勵:“與寧你應該也做了宮燈骨架吧?”

他本來覺得鹿與寧畫風與他並不是非常相搭,但是這幅畫雖然生澀,卻靈氣逼人,又是和師門一樣的技法,楊春歸不免也有些愛才之心,看著鹿與寧眼神柔和許多:“但這幅畫筆墨上還可以更加靈動。我在南市這段時間,與寧你儘管來找我。”

這便是已經過了收徒的第一關了。對鹿與寧的才華肯定,接下來就要考驗他的人品於心性了。

這話一出,連鹿正青臉上都不由的帶上些笑意。

鹿與寧明明應該開心的,但他心裡卻像被什麼不知道的東西堵著,酸澀的可怕,他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直到鹿正青輕輕推了一把後,他才勉強笑了出來渾渾噩噩的說了句:“謝謝老師。”

他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反複告訴說自己,其實不一定和那副畫有關係的。

楊春歸本來就對他很滿意,他在國畫界也是出了名的青年翹楚,全國同齡人能比的上他的也沒有幾個。

那幅畫無足輕重。一定是這個樣子。

可是,鹿與寧魂不守舍的跟著他們離開,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忍不住看著二樓曾經屬於他的房間,不停的反複想著那個不可能的猜想——

會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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