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鹿與寧,但是每一次看到鹿與寧,他都會想起鹿予安,他一向不曾注意的沉默寡言的同桌。
哪怕鹿與寧對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他也和鹿與寧有了隔閡,漸漸的兩人越走越遠。
他知道予安並非是不講道理的人,他想著,等著予安再來找遠遠,他會好好和予安道歉。
但是一直到現在予安都沒有再來,而遠遠每天都在哭鬨,問他那個一直會來看他的予安哥哥為什麼沒有來,是不喜歡他了嗎?
每一次簡承都沒有辦法回答,難道要讓他告訴他最愛的弟弟,是因為他的哥哥恩將仇報,狠狠的傷害了予安,所以他不會再來了嗎?
“你似乎搞錯了。”鹿予安眉心卻皺得更深了,他像是看不懂簡承一樣,簡承憑什麼認為在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他還會繼續和他們一家保持聯係呢,“我們不是朋友。”
“對不起,鹿予安。”簡承神色複雜的道歉,向來高傲的他幾乎是低聲下氣快速而語無倫次的解釋:“我當時不知道——我搞錯了——都是我的錯,但是這和遠遠沒有關係。”
若是以前有人和他說他會這樣低聲下氣,他一定不會詳細,可是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隻要予安原諒他,他做什麼都可以。
他無法和哭泣的弟弟解釋。
“等等。”鹿予安去卻打斷他說:“你不會認為我可以大度到把你和你的弟弟分開看待吧。”
他沒有義務去看簡承的弟弟,他雖然同情也很喜歡遠遠,但是他沒有辦法忘記遠遠的哥哥對他所作的一切,長達幾年冷暴力,排擠、陷害,論壇上的沒有來由的汙蔑,他之前願意幫助簡承一家是因為他在簡承一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是簡承卑劣的行為讓他失望。
簡承一愣,最後化作苦笑,向來驕傲的高中生,此刻看起來有些頹然,他沉默許久沒有說話,半晌後才開口,“我知道我現在的解釋聽起來很像為我自己開脫,但是當初的事情背後還有人在推波助瀾,鬨得那麼大並非是我的本意。”
“我一個學生怎麼可能把事情鬨得那麼大。”簡承原本隻是想要在學校論壇把這件事鬨大的。
“你剛剛轉學來不久,就有一個匿名手機號碼突然聯係我,願意付錢讓我定時報告你的一舉一動。”特彆是老師和同學對鹿予安的態度,他察覺到那個電話後麵的深深惡意,當時他不屑去處心積慮監視自己的同學,所以置之不理。
直到與寧出事之後,他惡意的將他調查到的信息發給那個號碼,就連他都震驚於不過一節課的時間門,這件事就鬨的滿城風雨。
他事後回想,才發覺整件事後麵的詭異之處。
簡承看著鹿予安晦澀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我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但我和那個人通過電話,那個人聲音聽起來大概是五六十歲的男性。”說罷,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早已經寫好的號碼,遞給鹿予安說:“我把電話號碼記下來了,我調查過那個號碼,是臨時號碼,根本查不出是誰。”
鹿予安疑惑的接過號碼,打開一看,瞳孔微微擴大。
這個號碼他知道。
前世鄰居哥哥之所以會被定罪,就是因為前世他臨時被一個電話叫走出,現在起火點的監控範圍內,而那個電話號碼,正是他眼前這個。他前世把這個號碼翻來覆去查了很多遍,不可能記錯的。
鹿予安頓時間門從脊背冒起一陣寒意。
整整兩世,從這一刻開始,他才意識到,他前世近乎慘烈的結局,並不僅僅隻是命運的玩弄,可能人為的惡意。
*
南市今年最大的慈善拍賣晚宴上。
因為本次慈善晚宴募集的資金會用做全國走失兒童DNA庫的建立和關愛走失兒童心理健康,因此市局也派來警察代表參加表示支持。
拍賣會之後宴會開始,作為宴會的主辦方之一,鹿正青免不了要招待他們。
前段時間門南市破獲的特大人口拐賣案件占據了很長一段時間門的頭條,現在也還是熱門話題,參加晚宴的警察們身邊也圍住了一些人談起這件特大案件。
因為案件還沒有開始審理,警察們也不好透露太多信息,但是經辦過隔壁省六年前2·11特大拐賣案的警察們就談起當年的見聞:“其實說起性質惡劣還是當年2·11案更惡劣,隻不過當年社交媒體沒有這麼發達,沒有引起這麼大的輿論。”
“當時發現這件案例是偶然,據當年接案的民警說,當時是冬天,滴水成冰,天剛剛亮就有個孩子渾身是血的來報案,那個孩子身體虛弱但是意識很清晰,順著他的話我們才在抓到那個盤踞隔壁省近十年,人口買賣數量驚人的犯罪團夥。”
“那個組織可不僅僅是販賣人口,還組織失蹤兒童乞討——”
“他們不怕孩子被認出來嗎?”旁邊有人奇怪道。
“這哪裡認得出來,除非被親生父母看見,其他人哪裡認的出來,而且被扔去乞討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瘦的皮包骨頭不說,還有一部分都被惡意致殘。”
經辦過的警察將一些可以說的事情模糊一下說出來,可哪怕是這樣,不少晚宴中的人也被殘忍的手段驚駭到。
鹿正青在旁邊陪同,聽著也不由的皺眉,都是為人父母的,哪裡聽得了這些事,他早年也經常去隔壁省出差,隔壁省的小乞丐確實多,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有這樣的由來。
他側頭看著鹿與寧聽到那些事,嚇的臉色慘白,他安撫的拍了拍鹿與寧的背,朝杜秘書吩咐道:“給這個項目追加一些捐贈吧。”
民警們似乎也察覺到說這些事不合時宜,連忙轉圜道:“其實當年還是有些搞不清的事的,當年我們找到的那些孩子口供裡麵都有一個哥哥,我們能夠找回那些孩子,也是因為那個哥哥,一直把孩子的信息和買家的信息記在本子上,我們拿著本子和犯罪團夥一個個的對,才讓他們每一個都老實交代的。”
“那個孩子救回來了嗎?”周圍人心都糾起來說道。
“沒有。”那個民警惋惜一聲說:“聽說逃出來的前夜,他為了讓來報警的孩子逃出來,攔住罪犯,最後被扔進了河裡。我們得知消息後去找,可惜沒有找到,生死不知。”那個警察聲音頓了頓,又說起DNA庫,“不過我們在現場找保留了那個孩子的DNA,等DNA庫建立起來,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說不一定還能找到。”
鹿正青歎息一聲,拍了拍鹿與寧,把鹿與寧帶走。
鹿與寧有些不忍的看向鹿正青說:“爸爸,那個人會沒事的對吧。”
鹿正青自然知道是凶多吉少,但是他不忍心讓鹿與寧傷心說:“當然。”
他一扭頭,就看見莫因雪端著香檳事不關己的站在大廳的另一角,鹿正青想起今天莫因雪帶來了兩件拍品,一件清代琺琅畫梅瓶,另一件是予安的畫上麵的題跋就是送給莫因雪的。
出乎意料的予安的畫還拍出了一個不錯的價格。
但是鹿正青心裡卻不是滋味,他沒有收到過予安的畫,他想起今天在學校門口看到的一幕,不由皺眉,快步朝莫因雪走去。
如果莫因雪要照顧予安的話,就應該好好管束他,而不是一味的依著他。
莫因雪並沒有注意到鹿正青。
他還在想著當年的那起案件,他其實知道的更多,因為當年那個報警的孩子就是他姑姑唯一的孩子,他姑姑姑父一家是純粹的商業聯姻,沒有感情,對唯一的孩子也不上心,直到孩子被傭人帶走,他們也沒有多慌張,直到他們久久沒有生下另一個孩子,他們才開始著急趴地三尺找當年失蹤的孩子,等到接到這邊警局通知,還是他陪同姑姑姑父一起過來的。
他的表弟從回家開始,就堅信哥哥沒有事,心心念念著要找哥哥,為此不知道偷偷跑出家多少次。
他不由的有些好奇,那個哥哥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讓他表弟這樣心心念念。
“莫總。”鹿正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莫因雪漫不經心的朝鹿正青看過去。
“予安這段時間門住在你家,給你添麻煩了。”鹿正青心裡不滿,但神情依舊客氣周到,“但予安還小,照顧他不僅僅隻是生活上照顧他而已。如果莫總沒有辦法兼顧,我可以去接予安回家。”
不僅僅是生活?接予安回家。
莫因雪挑眉:“我想予安說的很清楚了,他不想回家。”
鹿正青哪怕在有涵養,也忍不住了,他畢竟是予安的父親,他忍著怒意說:“莫總,我才是予安的監護人,我才是他的爸爸,他還是未成年,你這樣強行將他帶走是違法的。”
“他現在覺得一味對他百依百順就是對他好,自然覺得你們對他好。”鹿正青說道,“但你這樣是害了他。”
“害?”莫因雪冷漠的重複。
“你怎麼能夠讓那樣不三不四的人靠近予安?”鹿正青聲音中帶著沒來由的煩躁,就像是一些事情已經隱隱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予安本來性子就不定,萬一跟著他們學壞了——”
他隻說了一半。
莫因雪就打斷道:“等等——鹿先生請你搞清楚一件事。”
“予安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他有獨立的思想,他甚至比我見過許多成年人都有主見,如果你覺得他輕易會被帶壞,那麼一定是你不了解他。”
莫因雪幾乎是篤定的說:“還有我不知道你說的不三不四的人是什麼。但是如果那個人是予安的朋友,那麼他絕對不會是你口中的不三不四的人。”
他對予安絕對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