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雪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鹿予安回過神來,耳垂通紅的將莫因雪推到門外慌張說:“回去,回去,當然回去。”
等到他們都回去之後。
顏老才鬆口氣,將畫缸中卷起來的《雪行寒山圖》臨摹本給打開。
描繪了一半的畫卷並沒有上色,隻是單純地將山川河流的走勢勾勒出來而已。
但是鹿予安看得出,每一筆顏老都在竭儘全力還原《雪行寒山圖》圖原有的風貌。
除此以外,旁邊有一張小圖是《雪行寒山圖》的原畫局部,畫卷泛黃,上麵還有顏料的脫落還有被蟲蛀的破損痕跡,這是鹿予安上次看到的存在在博物館的《雪行寒山圖》的照片。
唯一不同的是,照片上每一處畫卷有瑕疵破損的地方都被圈出來,旁邊標出密密麻麻的數字。
鹿予安這才注意到,書桌上還放著一本厚厚的檔案,檔案的活頁上記載了每一處標記了數字的破損處應該用什麼方法來進行修複。
所以,顏老這是在研究如何修複《雪行寒山圖》?
鹿予安不解道:“為什麼要瞞著因雪哥哥啊。”
顏老長長歎了口氣黯然神傷隻說:“我不想讓因雪知道我準備修複《雪行寒山圖》。”這段時間以來,顏老似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李老頭的畫作上,鮮少看到他提起《雪行寒山圖》。
鹿予安看到那本厚厚的手劄才知道,原來顏老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可是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顏老雙眼陷入回憶之中,半晌才苦笑道:“予安,你知道《雪行寒山圖》第一卷是怎麼找回來的嗎?”
鹿予安搖搖頭,他隻記得《雪行寒山圖》第二卷是莫因雪不久前從國外拍賣行拍回來的。
顏老卻閉了閉雙眼,痛苦地說道:“當年師弟走後,我一直鬱鬱寡歡,因雪的媽媽看在眼裡,知道《雪行寒山圖》是我一生的心病,因此她大江南北地去找《雪行寒山圖》的下落,在找的過程中,她遇到因雪的爸爸。”
鹿予安突然有了一種感覺,該不會——
顏老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
“後來他們夫妻倆找到了《雪行寒山圖》的第一卷。”顏老神色卻更加痛苦。
鹿予安心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聽莫因雪提起過他的父母,甚至他聽鹿家父子提過,顏老隻有莫因雪這麼一個外孫,從來都沒有提過顏老的女兒。
“可是,在將《雪行寒山圖》送來的路上發生車禍。因雪的父親將放在保險箱裡的《雪行寒山圖》保護在身下,他卻當場大出血死亡,而因雪的媽媽——”
顏老聲音頓了頓,悲痛道:“當時雖然不在車上,可是幾年後也跟著因雪爸爸走了。”
鹿予安心裡忍不住一悶,莫因雪的父母——
隨即他意識到顏老也失去了他的女兒和女婿,他不忍地想要阻止顏老繼續往下說去。
顏老眼中雖然悲痛,但卻擺擺手說:“生老病死,誰都沒有辦法避免,我已經看開了,隻不過因雪總覺得我難以接受,不想我在接觸《雪行寒山圖》。”
但找回《雪行寒山圖》,讓昔日的國寶再次重見天日,也是女兒和女婿的唯一心願。
外孫不忍讓他這個老人觸景傷情,可自己從沒有停下尋找的腳步。
他身為外公有怎麼任性呢?
“我老了,活不了幾年啦。”顏老幽幽地歎了口氣,“這件事若是沒有個交代,我實在沒有臉去見底下的那些人。”
《雪行寒山圖》算是毀在了他的手上,是他半生鬱鬱寡歡的心結,為此他的至親之人都抱憾終身,這怎麼讓他能夠放得下呢。
不久前,經過他慎重地思考,他還是想國家文物局申請啟動《雪行寒山圖》的修複計劃。
啟動《雪行寒山圖》這樣傳世千年的國寶修複項目是需要慎之又慎的。
不僅僅要考慮到當前的技術能否滿足修複的需求,還要考慮到至今《雪行寒山圖》還有一卷流傳在外,而最關鍵的是《雪行寒山圖》最重要的顏料硨磲輝至今沒有調配出來。
這就意味著哪怕修複《雪行寒山圖》也隻能補筆,不能全色。
可是顏老也有自己的考慮,等到他死後世上再也沒有親眼見過《雪行寒山圖》被毀的之處原樣的畫家了。
顏老握著拐杖擔憂道:“但是如果我一旦死去,這世界上最了解《雪行寒山圖》的人就沒了。”他從小和師弟就臨摹《雪行寒山圖》的真跡,而他後來又鑽研了《雪行寒山圖》幾十年,幾乎能夠保證每一處都能夠還原得一模一樣。
但是其他人可以嗎?
他兩年顏老還能拿得動畫筆,但是他也已經感覺到歲月不饒人,再過幾年哪怕他還活著,能不能拿動畫筆都是個問題。
但是重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為是顏老提出的申請,國家文物局也慎重考慮了這件事,不久後將聯合幾位修複方麵的專家共同去評估顏老方案的可行性。
而下個月就是評估會。
剛剛厚厚的一疊檔案正是顏老的修複方案。顏老將畫上每一處破損以及修複方法都做了標注。
隻是他當初並不精通修畫,畫卷上還是有好幾處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就比如他剛剛真是因為看著局部圖中的破損,心神恍惚才不小心將花瓶砸碎的。
鹿予安看向照片中那出破損,畫卷蔓延開一小片黑褐色不明汙漬,敏銳地指出說:“是這裡不知道怎麼處理嗎?”
顏老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神色複雜地點點頭。
鹿予安認真的看了看,仔細分辨出顏色。
這種沁在畫卷上的顏色是很難處理,特彆是這種厚重的和血乾涸一樣的黑褐色。
和血一樣的黑褐色。甚至能夠讓顏老神色恍惚的。
鹿予安一瞬間意識到什麼,他看向顏老。
他敏銳地捕捉到顏老眼中的悲傷。
他幾乎能夠肯定,這就是血的顏色。
是莫因雪爸爸流出的血。
鹿予安攥緊了手心,他想起莫因雪的然,幾乎沒有猶豫,他嗓音艱澀地脫口而出:“我,我可以想想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