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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蝶[娛樂圈] 今嫿 116124 字 3個月前

等鴛鴦戲水完,路汐被?他抱到了衣帽間去穿衣服,第一次拿到地圖時,她看到這裡?全部建築物的?空間和結構時,實在是被?震撼到了內心。

也?慶幸她管他要了。

否則光是第三層的?衣帽間就被?打通設計成了有一千多平的?空間,還采用了全麵玻璃取代了阻擋視線的?牆壁,她進去,完全可以和容伽禮玩捉迷藏了。

兩人在五天的?朝夕相處裡?,用掉了十盒避孕套。

等擦乾水痕,重新回到起居室後,容伽禮又當著她的?麵前,氣定神閒地拆掉了一盒。

路汐睫毛濕漉漉地低垂在眼下,配合著,看起來沒?有要反抗的?樣?子,天幾乎一直沒?有亮起,中途覺得累到極致想翻身昏睡會兒,也?會被?他生?生?給弄醒。

直到早晨七點左右,容伽禮從睡夢中醒時,習慣性地伸手去撫摸路汐的?脊骨和蝴蝶骨,卻摸了個空。

她不在。

容伽禮起先以為她又去看日出,掀開黑墨色的?蓬鬆被?子下床,視若無睹地經過一地散亂的?浴袍和紙巾團,包括欲墜似的?懸在床尾被?男人大力?撕爛的?蕾絲內衣物。

等他洗漱完從浴室出來,又去換了一身休閒的?襯衫長褲,而此刻,日出已經結束,卻始終不見路汐慢悠悠回來的?身影。

容伽禮狠狠皺了皺眉,緊接著便親自去樓上?樓下,客廳和書房,以及路汐最?喜歡去的?一些觀景台區域和玻璃花園都尋了個遍。

完全沒?有她的?蹤跡。

第 46 章

路汐坐上副駕駛的時候看著很平靜, 遠處高空的天光透過車前窗陡然映在她臉頰上,眼睫垂落時是完全空茫的狀態,雙手將筆記本抱在前胸。而這車也不知曆經了幾?次轉手,狹窄車廂內泛黃發舊的得不行, 眩眩暈暈地?行駛了一路, 直到赧淵煙癮上來了。

他降了車窗, 任由清晨的涼風刮進來, 點了根:“醒醒神, 要麼?”

路汐聞到彌漫在空氣中很淡的薄荷煙味,隨即顫了下兩扇睫毛,又嗯了聲。

她一整晚幾?乎都沒有正常入睡, 離開時, 除了將?那枚寶藍色隕石項鏈放在了衣帽間時, 挑了件能遮掩住脖子和腿部痕跡的保守長裙穿上,什麼也沒拿走?,隻把夾著一張地圖的筆記本帶走了。

如今隨著前往泗城機場的路越近,就意味著她離容伽禮越遠, 兩人親密無間的那幾?日關係,也不得不被她親自終止於此, 心底那股難受滋味吐露不出來, 隻能借著薄荷來麻痹自己。

路汐抬指,將?破碎的煙灰輕輕點出窗外,過半響, 才很輕地?說了一句:“容伽禮把宜林島的蝴蝶養在了他的住處。”

赧淵起先沒作聲,壓低眉骨吸了一口煙, 他之前被容伽禮一句話給弄得陷入了長期厭世的自閉狀態,平時就很重的煙癮, 如今更是抽起來就不帶停的,非得把煙盒裡的都抽空才肯停下。

不知過多久,赧淵眼角餘光看向路汐,說:“為?宜林島建立慈善基金會,又為?這些失去棲身之地?的蝴蝶建築了新的自然環境,他倒是看著像是一直對舊情?難忘……”

可容伽禮越發?這般行徑,赧淵對他的怨言就越發?的深。

甚至可以解讀成。

容伽禮是在用自己消失的這七年裡,懲罰著同?樣失去棲身之地?的路汐。

見路汐始終不言語。

赧淵又道:“你?是怎麼想的?”

時間在這刻像是被拉得很漫長,足以讓路汐冷靜思考這個問題。倘若是換個人旁敲側擊地?詢問,她是不會坦誠地?剖白著內心,但?是自幼相伴長大的赧淵能輕易窺視她的一切偽裝,也沒什麼好避之不談。

路汐蜷了蜷捂著筆記本的手指,抬起頭?,被透過玻璃的淡淡晨曦攏了滿身,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蛋露出很認真的表情?,忽然間開口說:“我隻想體體麵麵的站在他麵前。”

這七年之間,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寄人籬下,小心翼翼地?維護自己脆弱尊嚴的少女了。

她演藝圈這條路不好走?,演繹的每一部戲都是在無情?摧毀著她的信念,但?是能讓她堅定不移地?支撐下來的原因,一直是容伽禮。

——他代表的是某種希望。

路汐雪白的指節隨思緒攏緊,聲音很輕很輕地?說:“這個想法我從來沒變過,七年前相識他開始,我就很想體麵地?去喜歡他,而分?隔七年,我不想將?自己變成一個精神病人,我想長成他會喜歡的樣子,體麵的出現在他麵前。”

赧淵將?車停在機場的道路旁,看著她的側臉,同?樣感?同?身受了這番話。

年少時的他和路汐心境是一樣的,卻因為?窮困潦倒的普通出身,哪怕情?到濃時,也隻是十分?虔誠,又滿腔熱烈的情?感?卻儘量不冒犯地?親吻了那個女孩的衣袖。

現如今路汐已經長大了,從這具年輕的美麗皮囊上看像是過得很好一樣,也從前途末卜到站在了演藝圈讓人需要仰望的頂峰,不再被人能輕易的透過外表窺視到她曾經不堪回首的一麵。

赧淵不自禁地?幻想。

那個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女孩呢,如果她和路汐一起長大,會出落成什麼模樣?

《不渡》的劇組在傍晚日落時分?,因為?赧淵的現身,再次啟動。

大部分?的演員接到拍戲通知,都立即動身來到宜林島,路汐是和赧淵一起結伴前來,早到片刻,她推開那間被容伽禮曾放言要給鏟掉的“危房”民宿,轉而上了二樓住過的房間。

這兒和離開前沒什麼變化?,唯一有的是窗台上那株小白蘿卜在宜林島的滋養下,迎著日光開出了淡紫色的小花朵。

當初隻是隨手切下的一小塊,陰差陽錯下容伽禮不讓酒店的人丟掉,卻未料想過這樣一份給予的微小希望,能讓它頑強地?生根發?芽。

路汐指尖沒去碰那孱弱的花瓣,怕觸及什麼,就破碎。

她內心感?到震撼地?觀賞了許久,又用手機拍了一張下來,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些妄想,也想留個紀念,或許哪天她有合適機會話,可以將?這株熱烈生長的小白蘿卜光明正大告訴容伽禮。

從不告而彆到一整天過去,容伽禮不可能沒察覺到她不在了。

路汐洗完澡,緊緊裹著一件淺白色的睡袍坐在書桌前,單薄身影被台燈溫柔攏著,伸手打開劇本時,稍微失了神,心想著容伽禮越是這般連一個電話都不打來質問,或是來口頭?上陰陽怪氣的告誡她這種行為?一番,莫名地?有種暴風雨前的平靜感?。

路汐拿捏不住他難測的心思,卻依舊選擇了逃避,況且《不渡》的劇本耽誤了許久,也迫在眉睫的等她拍完。

思及此。

她眼尾一顫,視線最終落在被劇本壓著的筆記本上。

路汐平時是沒有寫日記習慣的,完全是效仿了安荷先前聽從陳風意的指令,用備忘錄無時無刻記著她行程裡的細枝末節。

而她心知前女友這個身份的尷尬,所?以算是私心,想把兩人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記下來,不多,卻已經是她七年後能從容伽禮身上提煉出來的一點珍貴回憶了。

眼下已經無心專研劇本,路汐將?筆記本輕輕放到上麵,垂眸專注安靜地?看了很多遍。

雪白的紙上,第三行寫著:一盒六隻裝。

路汐腦海中浮現出了真實的片段畫麵,是容伽禮那晚就備上了避孕套,都是六隻裝的,他習慣先進去,仿佛是想用體溫燙一會她,等溫度沿著內裡彌漫上她白皙肌膚時,才停下去拆一隻。

容伽禮還擅長用很累的姿勢做,愛抱著她從浴室走?到起居室,漫長的距離沒有分?開過,然後將?她壓迫感?十足地?困在麵朝懸崖的落地?窗前,讓她站不起來。

曾經演藝圈內有個合作過的導演評價過她,說她是天生的演員,而她自幼起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也顯然天生異於常人,非常的畏寒又怕燙,對疼痛更是敏感?百倍。

但?是真的清晰痛感?來臨的時候,偏偏路汐又很擅長忍耐。

哪怕容伽禮來勢洶洶,她這具近乎要碎掉的身體受了委屈,卻全程不哭,也沒有抗拒著那根物?體。

……

容伽禮不止在起居室。

路汐垂眼看到筆記本記下的日出二字,畫麵又一次在腦海中浮現。

他偶爾比她早醒時,會陪著一起去第四層的露天觀景台看日出。

在黎明的日出緩緩地?升起第一秒和最後一秒,容伽禮都將?她抱在懷裡,她吊帶睡裙包裹在身上,肩帶欲墜似的在白皙肌膚滑過,而他墨色的睡袍麵料很柔,已經鬆垮地?堆到了緊緊的合在一起地?方。

路汐能拿回自己身體的掌控權時,通常都是容伽禮大發?慈悲地?主動還給她。

他會覆在耳畔,看似紳士風度極佳的問她意願。

今晚想試一試哪種姿勢?

路汐指尖無意識劃著書桌上用來壓紙的長方形墨色硯台。

燈光下的臉蛋表情?看似平靜,腦子裡想的卻是容伽禮讓她做選擇題時,那晚將?他握在手心裡的觸感?,以及慢悠悠轉了個圈圈時,不小心給刮到的跳動血管,激得正在回複公司郵件的他靠著沙發?背上,眉骨皺了皺,雖然表麵上情?緒依舊沉穩。

可那微敞的睡袍衣領處,喉結不禁緩緩滾動,無不充斥著男性的荷爾蒙。

也引著路汐在陰影抬起腦袋,一直看著他反應,眼珠子透著漆黑。

這筆記本,不能再往下翻了。

路汐清醒似的回過神來,手指透著紅,將?擺在麵前的筆記本給合上。

坐了會,明顯感?覺到細微的水意,她去端起玻璃杯想解了喉嚨渴的動作也跟著尷尬了秒,手腕晃了晃,水防不勝防地?撒到白淨的膝蓋上。

路汐垂眼盯了片刻,繼而扶著桌沿起身,走?到牆角一處,將?擱置在地?上的行李箱打開。

五分?鐘後。

牆壁的纖細身影輕晃,一小片蕾絲邊的純白色布料沾了點兒水跡被扔在了臟衣籃最下麵,很快,路汐安靜地?折回了書桌前,順勢將?筆記本藏到了暗無天日的抽屜裡。

恰好這時,緊閉的房門清晰被敲響。

這一刻,路汐倒水的動作都不由?地?抖了下,險些又撒一地?。

她回首,漆黑黑的眼眸盯著那道門。

“路美人?”

夏鬱翡有點兒慵懶的聲音穿透而來,雖然知道不可能是容伽禮深夜尋到這裡來,但?是心裡的微妙失落感?是不受她掌控的,稍微平複了下情?緒,路汐走?過去開門。

許久未見,夏鬱翡一如既往地?熱情?,進屋時給她個擁抱,說:“看到你?真好,我家路美人這段時間受磨難了……你?是不知道,你?被《追星星的你?》節目組帶頭?抱團霸淩的時候,我都快氣死?了,原本想上微博跟石嘉一對線的,但?是被我家經紀人沒收了手機。”

夏鬱翡先前跟溫見詞鬨出的床照門那點事,讓她至今都被緋聞纏身,現如今被嚴加看管得,仿佛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樣,直接被判終身監禁了。

路汐淺淺的笑,像以往一般認真地?看著她,聽她說。

“然後我就想到了賀南枝,我家充滿正義感?的漂亮小魚……”夏鬱翡是有為?了路汐,向公司申請下一晚的自由?時間找賀南枝商議對策的。頓了會,繼續往下道:“沒想到她說,你?有貴人相助。”

之後的事情?,微博那場圈內逢人圍觀都要鼓掌一聲叫好的輿論戰結局已經很清楚。

路汐贏回了清白。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路汐真誠說:“也謝謝賀南枝。”

夏鬱翡可不敢居功,找個單人沙發?椅坐下,晃著薄而軟的裙擺說:“南枝說護著你?的那位姓容,還找謝忱岸要了一張真容照片給我看,我也沒想到竟然是那個看起來很貴的原住民。”

連賀南枝都輕易見不到的容家掌權人,她和路汐同?劇組拍戲,卻在這座海島撞見了好幾?次。

第一次還險些動了把他抵押飯錢的念頭?。

想想就汗流浹背。

路汐也有點尷尬,心想該早點跟夏鬱翡透露一二。

還未言。

夏鬱翡一向是對男人這種物?種特?彆沒心沒肺的性格,絲毫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主動提這個,是為?了跟她說:“我和南枝幫你?偷偷的打聽過,容伽禮這些年私生活乾淨的很,是圈內為?數不多的貞潔烈男!”

貞潔烈男這四個字迎麵直直砸了過來,讓路汐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雖然凡人皆有顆好奇的心,夏鬱翡卻把話說完,就沒揪著這個八卦不停。

畢竟是人家隱私。

她又自顧自地?說:“赧淵拍個電影還玩狡兔三窟的戲碼呢,我這次找南枝,和她一對劇本,才發?現當初赧淵給南枝遞的劇本故事也不是真的,和我的完全不一樣。”

這不渡的版本多到,恐怕每個演員人手都不知道換了幾?個版本了。

“南枝那三天眼淚是白白的流了,女一號讓給了我,還被騙了感?情?。”夏鬱翡說起就來氣,美豔得不可方物?的臉蛋表情?很危險,對路汐透露了個大膽的預謀:“等殺青,我非得把赧淵綁去給南枝也親自上演一場痛哭流涕的戲不可。”

她家漂亮小魚的眼淚,掉一滴,都是旁人的天大罪過!

路汐晃了兩秒的神智,睫毛下的眼神透著複雜又羨慕的情?緒,安安靜靜地?注視了夏鬱翡許久,卻隻能化?為?淡淡的一笑:“我知道了。”

夏鬱翡以為?她這句知道了,是讚成自己的預謀已久計劃。

可路汐口中的知道,卻是後知後覺的回味過來,為?何赧淵開拍前會將?逢樂一角,輕易答應換成皮相美豔的夏鬱翡。

不是迫於資本力量。

而是同?樣充滿了正義感?,並且全心全意保護賀南枝的夏鬱翡,顯然擁有了這世界上最純粹的姐妹情?,她可以從劇本裡,每一場戲裡理解透徹逢樂這個角色的心境和情?感?曆程。

路汐從夏鬱翡為?掉了三天眼淚的賀南枝抱不平的身上,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而夏鬱翡是不知覺的,又說:“我剛才從赧淵房間裡出來,對了,他叫我把這份劇本給你?。”

赧淵當初突然全麵停止拍攝工作,又人間蒸發?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整個劇組都在謠傳他是創作遇到瓶頸期了,而這次赧淵回歸,確實是帶回來了新寫的劇本。

原本《不渡》就已經還剩下三分?之一進度沒拍攝完,如今,他直接刪了夏鬱翡不少戲,還為?路汐專門加了一場重頭?戲。

夏鬱翡沒偷看,坦坦蕩蕩地?遞給她:

“使命達到,我先回去休息了。”

房門被重新輕輕關上,空氣中歸於安靜。

路汐也忘記叫夏鬱翡欣賞窗台上的小紫色花朵了,手指拿著很輕的劇本站在原地?片刻,繼而,她重新安靜坐會書桌前,原先熟讀的劇本已經報廢,但?是她沒扔,依舊好生收了起來。

就這樣重複似的,做了一些看著簡簡單單的事情?。

一直拖到快淩晨。

在這個平靜不過的夜晚裡,路汐終於麵對這份赧淵歸來,新寫的劇本。

手指翻開的第一頁,是他親筆手寫的,標題清晰入目:《江微之死?》。

第 47 章

七年間, 路汐數不清楚夢到了江微幾次。

這次的?夢境,是在風和日麗的?宜林島海邊,路汐為江微的脖子上係了一個很美麗的粉紅色蝴蝶結,海風卷來, 蕩起了絲帶和路汐的頭發裙擺, 還有她唇角抿出的?笑。

兩人坐在高處的?岩石上, 江微拿著那台曾經被母親惡意摔破, 又讓赧淵給修好的?便宜相機在拍攝著路汐, 在她鏡頭?下,路汐的?任何一幀畫麵都美得靈動清澈,那雙眼光愛笑, 配上白皙的?臉蛋就更顯得乾乾淨淨極了。

“汐汐, 我瞞著爸爸安排的金融係專業, 偷偷改成了導演係。”

“我想當一名導演,未來要拍很多電影,隻要你做我的?唯一女主角,我們要攜手將這裡視為向理想高台攀登的?第一道天梯, 向上爬向上爬,名成利就, 萬人稱頌……”

江微的?聲音隨海風空靈飄渺得?讓人抓不住, 路汐卻聽得?清晰,她們都是躲這個世界的?黑暗角落裡,靠著美好夢想慢慢長大的?, 無比渴望能有實現的?一天。

路汐歪頭?輕輕地靠在江微肩頭?,在鏡頭?下笑:“長大啊, 真是一件好浪漫的?事……如果有下輩子,我想成為宜林島上想飛哪兒都能去的?小蝴蝶, 你想過?嗎?”

江微嘴唇顏色很白,笑容也是透明的?:“想過?,我想成為海洋裡的?一隻自由自在水母。”

“水母?”

“像淡粉色的?……赧淵跟我說?,海洋裡四處都是一群沒有心臟的?小水母,它們沒有痛苦,也不會感到痛苦,隻會自由自在地在大海活著。”

路汐安靜地想了片刻,指尖扯了扯她側頸的?蝴蝶結:“那我飛到海麵上,你會認出我嗎?”

“會的?。”江微轉過?臉蛋,鼻尖有顆很小的?痣映在光裡,約定道:“你飛到海麵上也要認出我,認出那隻淡粉色的?小水母。”

吹了很久的?海風,橘色夕陽也一點點向西傾斜,天快黑了。

路汐突然站起來,百褶裙輕輕晃動:“我要去找一個人。”

她朝著大海的?反方向跑,忽而,又聽到江微動唇輕喚她一聲:“路汐。”

路汐茫然地回過?頭?,看到江微將相機捧在心口?,瘦弱的?身影站在了高高的?岩石上,背後是連接天際的?一層層深藍色巨浪,將她的?聲音無情拍打?得?支離破碎:“慢點跑,前?麵的?路並不好。”

路汐,慢點跑,前?麵的?路並不好。

慢點跑。

慢點跑,前?麵的?路——

這句深入骨髓的?話伴著路汐從夢裡猝然驚醒,她沁著汗的?額頭?壓著藍色枕頭?,猶如身體的?靈魂被囚禁於了深海裡,顫抖的?肩胛骨透露著絕望,沒意識到淚水沿著閉緊的?眼睫淌濕了一大片。

壓抑又自暴自棄一樣的?細碎哭聲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哭到理智稍微回歸,路汐想到這間民宿隔音不太好,還不停止,實實在在擔得?起擾民二字了,她咬緊了唇肉,強迫自己?從真實的?夢境裡抽離出來。

而那股痛苦的?情緒盤旋在心口?,始終都是揮之不去的?。

太痛苦了。

路汐抱著蓬鬆的?被子坐在床上喘不過?氣?,卻猶豫了很久時間,才伸出白皙的?腳下地,不敢再去看書桌上被翻閱過?痕跡的?劇本,而是將暗無天日的?抽屜打?開,才沒幾個小時,又重新把筆記本拿了出來。

連帶床櫃的?一盞夜燈也打?開了,微弱的?光映在路汐瞳孔裡,一字一字地看著日記。

容伽禮用那一座蝴蝶花園向她——釋放出了他聖潔的?完美麵目底下,清醒也強勢到近乎偏執的?欲望。

而路汐何嘗不是,同樣內心渴望著他。

隻有容伽禮能讓她腦子裡數萬根痛苦至極的?神經被奇跡般安撫下來,哪怕隻是一個名字,卻猶如是最短的?詛咒,刻在了她破碎的?靈魂上。

讓她畏寒的?身體感到了一絲溫暖和安全感,容伽禮活著,這個世界才會有牽絆住她的?理由。

路汐後半夜睡了又醒,一直折騰到了窗外?天光大亮的?趨勢,才裹著被子安靜下來。

次日中午十二點多,演員陸續到位都化好了妝,路汐罕見地遲到了,一身幽綠色長裙襯得?她膚色太白,沒點兒血色似的?,又因為精神瞧著不好緣故,她差一點眾目睽睽下被攝影棚門口?的?垃圾桶絆倒。

劇組的?化妝師彎腰給她做造型時,路汐也下意識拿過?一旁不知是何人隨手擱在鏡前?的?淡粉綢帶,給自己?係了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被化妝師訝異提醒一句後。

路汐表情愣了愣,過?好半響才無聲地解了下來。

夏鬱翡比劇組的?人先一步觀察到路汐的?狀態,她像是被赧淵的?劇本困住了,情緒沉浸在了某種徘徊於世界邊緣的?狀態裡,被消耗著精神力。偶爾大家聚集在一起討論夜戲的?拍攝計劃,路汐仿佛沒聽,對著空氣?失了神,等被副導演點名問個事時。

路汐又能很平靜的?對答如流,叫人看著她,總覺得?她整個人狀態就不對。

夏鬱翡將劇本一合,慢悠悠卷起來抱在懷裡,走到攝影棚外?一角,此刻午後,路汐正在寬大的?野營椅補眠,整個人安靜地陷在裡麵,側躺緣故,肩胛骨從衣料透露出清瘦的?輪廓。

夏鬱翡看了會,坐在旁邊凳子上:“還好吧?”

她突然問。

路汐睫毛垂著,模糊地“嗯”了一聲。

夏鬱翡尋思著跟她聊點什麼,正要開口?,又見路汐始終沒睜開眼,說?話的?尾音很輕,被四下劇組的?喧鬨氣?氛壓去大半:“鬱翡,人死後會變成什麼?”

但因為距離太近,夏鬱翡聽得?尤為清楚:“要看葬在哪?葬泥土了的?話,我覺得?會變成一顆小樹苗。”

路汐像是隔了很長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的?意思,就當夏鬱翡以為她大概是睡昏了頭?,才露出很乾淨的?笑,又像是壓著情緒:“會變成小水母,藍色海洋中自由徜徉的?小水母本質都是靈魂。”

夏鬱翡說?:“那得?海葬。”

日光太烈,將路汐那雙眼照得?紅了瞬,隻是略側臉避開光線,給出慣性的?柔和笑容。

夏鬱翡話隨口?一出,也收不回來。

她隱隱約約預感赧淵這次新編寫的?劇本可能把江微結局寫死了,那場導演組遲遲不拍的?重頭?戲,就是在等待路汐徹底進入戲裡狀態,讓角色活過?來。

看著路汐美到缺少生機的?側臉輪廓,心底沒由地想起家裡那位德藝雙馨的?老?爺子曾經說?出的?一句話:

演員入戲的?那刻。

便是將自己?,置身於戲中角色的?故事裡,哪怕麵臨至暗時刻,都無能改變已?經存在的?結局。

*

夏鬱翡陪她了半小時左右,才被場務揮著手召喚走。

頃刻間,綠意盎然的?樹枝上蟬鳴聲也不叫了,整個世界都被一座巨大墳墓掩埋,路汐獨自蜷縮在野營椅裡不動,直到壓在身下的?手機嗡嗡震了會,她摸索著拿出來,卻遲遲地沒劃開看。

路汐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狀態,不陌生,簽約微品娛樂的?那三年經常這樣。而她無法?開啟自我保護機製,又不願意將這種絕望壓抑的?情緒影響到身邊的?人,近乎是開始封鎖自己?,儘量地少跟外?界接觸。

她時而循環的?孤獨與絕望中,分不清腦海中的?情緒是自己?的?,又或是江微帶來的?。

躺在這,垂下的?視線凝視著藍色的?椅子布料,有那麼瞬間,路汐甚至覺得?自己?像一堆海洋垃圾,連死都不配。

蟬鳴聲裹著綠意又開始叫,路汐清醒過?來,垂眼從屏幕上調出微信的?界麵。

未讀消息是容聖心發來的?:“汐汐,我在網上看到宜林島的?遊客拍到《不渡》劇組的?小演員,你回去拍戲啦?”

自從赧淵先聯係上她回宜林島的?那刻起,路汐就被分割成了兩個極端心態,一個是無法?與人言說?的?,羞恥地想在容伽禮身上偷點兒時光,一個是無法?克製地生出了膽怯的?回避心態。

這種下意識去回避,其實早在被容伽禮的?欲望侵占時,就有了。

當年為什麼要拋棄他?

為什麼又跑來約他在燈塔那片海漲潮的?夜間見一麵?

曾經說?有個秘密想跟他坦白,為何七年重逢後,她又反悔不願意提起當年了?

路汐無法?言說?,也怕容伽禮哪天會像蝴蝶玻璃花園裡的?時候一樣,突然變得?充滿侵略性地強勢,要逼她親口?主動坦白,一點點撕碎自己?好不容易虛偽維持的?漂亮體麵才肯罷休。

分隔七年的?時間並不漫長,她在不見前?路的?黑夜裡等待慣了,如今有短短兩三個月的?重逢回憶和那本幾頁紙的?筆記本,足夠支撐她再一次孤獨漫長的?活下去了。

路汐帶著劇本角色的?情緒,自暴自棄地想:

等她走出戲了,也將當下親密的?肉/體關係冷卻差不多,或許該為自己?的?行為去道個歉。

容伽禮這樣的?天縱驕子,要是不原諒,直接將她再一次逐出他的?世界,也沒關係的?。

而可能是見她許久不給任何回應,容聖心再次發來消息試探:“我可以來探班嗎?”

路汐迷茫地看著消息,不懂為何容聖心突然要來探班。

先前?《不渡》是閉島拍攝的?,隻是這次赧淵回歸的?突然,也就沒像之前?一樣清島和讓劇組遵守那些規矩了。而容聖心想探班的?原因很單純——

要從前?幾日說?起,容伽禮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可以說?是很差,直接驚動了她大伯容九旒。

是舊疾複發,還出了什麼事。

連容聖心都沒有權力探病,而她也捉摸不準容伽禮會這樣消失多久,怕落在路汐眼裡,這種情況就像是位高權重者終於強取豪奪到了她後,就膩了,不再出現。

所?以想親赴劇組探班,跟路汐暗示幾句。

又過?許久,路汐最終回複了一句:“等我重頭?戲拍完。”

同時上網刷到《不渡》劇組複拍的?,還有遠在紐約的?宿嫣,她可是密切關注著路汐一切動態,還花了重金撬開了劇組一個工作人員的?嘴,得?到情報。剛上車,手指尖滑動屏幕忽然一頓,說?:“江微?有點意思,路汐演的?女主角叫這名字。”

她的?話,讓靠在椅背閉目養神的?江望岑忽然睜開。

宿嫣眼神粘在他身上撕不下來,猜:“不會是演你妹妹原型吧?”

江微是江望岑的?逆鱗,誰都不能去觸及,提一句都能遭到他冷心冷臉。而這七年裡,他雖然也用過?江微的?原型為路汐塑造量身定製的?劇本,卻是為了將她困在漫長煎熬的?過?去。

甚至明知道那部《深淵之花》隻要申報,路汐就能憑借出色演技獲獎。

江望岑卻動用資本的?力量,讓路汐與夢想永遠隻差一步之遙。

讓她明明能觸手可得?,卻一再失去那頂影後之冠。

換句話說?,江望岑更不能容忍路汐踩著江微的?原型,一步步登上獲獎的?高台。

霎時間車廂內氣?氛冷了幾度,他古典俊美的?麵容在此刻看上去有些冷硬和陌生,突然叫司機在這綠意盎然的?林蔭車道改路線,去機場。

*

*

後半夜三點鐘。

赧淵毫無預兆地在劇組群裡下達通知,《江微之死》的?重頭?戲定在早上拍攝,讓各個組準備到位,繼而群裡的?消息就不停冒出,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倘若重頭?戲沒拍好,這片子跟廢掉毫無區彆?。

連熬夜刷微博的?夏鬱翡也第一時間出來跟赧淵申請,她願意簽署封口?協議,想去拍攝現場圍觀。

路汐身為這場戲的?主角,是最後才刷到消息的?。

拍攝地點在一處地勢離蔚藍色海洋邊緣的?月牙形小山岩上,現場已?經連夜布置完畢,完美地將劇本所?寫的?場景如出一轍地還原出來。而除了燈光師和場務等人在監視器那邊架起椅子吃早餐外?,隨著分秒走過?,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演員。

這場戲,赧淵指名要在日出時分開始拍攝。

導演還不見人影。

但是路汐來了,迎著微涼的?海風,她卷起劇本握在手心,身穿了條顏色很紅的?裙子,暫時沒上妝,肌膚未施粉黛的?緣故,襯得?她那張臉蛋瞧著愈發乾淨清純。

而路汐還未和在場的?工作人員打?招呼,一眼便看到山岩邊上的?巨大鐵籠。

是真正意義上可以將人禁錮起來的?鐵籠,頂上係著吊威亞設備,而鐵門處纏繞著很粗的?鏈子和一把生鏽的?鎖,靜靜地在那兒,被天光籠罩著。

光是看一眼。

便會憑空生出一種會被海底溺斃的?窒息感。

即便是將劇本研讀了千千萬萬遍,親眼看到這幕時,路汐呼吸刹那停止,連整個世界都寂靜下來,她眼下無物?,隻有這個鐵籠,極其僵硬著朝方前?方走去,每走一步,腦海中都會出現一道和自己?很像的?聲音,在重複地提醒著她,曾經的?選擇是付出了何等的?代價。

無人告訴她。

將會孤獨地麵臨怎樣的?無望境地。

有道聲音飄來,是燈光師在遠處說?,彆?靠山岩邊太近,當心掉海裡。

又有道聲音更近飄來,卷起某種強烈的?憤怒朝她襲來,下一秒,路汐在恍惚間看到江望岑的?臉,是成年後蛻變成了一副古典俊美卻淩厲的?模樣。

她的?幻覺並非假象,是真實的?,江望岑出現在了她麵前?:“你想死嗎?路汐?”

場地內,對於一個陌生男人帶著數十名黑衣保鏢闖進來,大家都震驚了瞬。

有人反應靈敏,察覺到氣?氛像是尋仇,起身想阻攔。

卻遭到保鏢強行驅逐離現場,哪怕喧鬨的?環境下,有人放言威脅要報警都無濟於事。

江望岑更是視若無睹周遭的?一切,隻是手掌掐著路汐的?脖子,盯著她的?眼睛,聲音沙啞:“我問錯了,死的?那個又不是你,你怎麼會想死,拍這場戲是什麼滋味,嗯?”

掐著她脖子的?手逐漸力道加重,幾乎要到擰斷的?程度,路汐卻沒有半點反抗,對著江望岑笑,一直笑著很輕地說?:“你猜啊?”

她語氣?裡幾乎是挑釁,江望岑的?理智在逐漸崩塌:“你想逃出江家,為什麼不保護好江微?不保護好她,為什麼要教會她忤逆父權……路汐,她明明可以謹小慎微在江家活著,是你滿口?謊言給她編造了充滿假象的?未來,害死了她。”

“江微在江家也叫活著?”路汐仰起頭?,被海風吹亂的?發露出雪白臉蛋,忽然又笑了:“被父權壓製,被小三上位的?母親長期語言暴力,連家裡保姆都敢私底下虐待她。江望岑,你不愧是江樹明的?血脈啊,一樣的?父權至上主義。原來在你眼裡,江微是不能有自己?的?獨立人格。”

“我知道你恨死了我。”

路汐又說?。

這是她初次見到拿著債務書尋上門的?江望岑之後,就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是她何嘗沒在痛苦煎熬的?歲月裡也恨過?江望岑。

恨他是哥哥。

為什麼要自以為是覺得?江微的?人生就該這樣沒有自我意識的?麻木度過??

為什麼不教會江微去反抗,隻教會了她去承受和畸形的?自省呢?

“你根本不知道江微連睡覺都在做著解脫原生家庭的?美夢。”路汐表情平靜,除了有些白之外?,不到幾秒,感受到江望岑掐著她脖子的?手掌不受控製地發抖,臉蛋又露出笑,卻是一個殘忍至極的?笑容:“七年前?我的?選擇沒有錯,我沒有錯……江望岑,你憑什麼說?我有錯啊,憑什麼?”

“你沒有錯嗎?”

“我沒有錯。”

“我再問一遍,你錯了沒有!”

“沒有,我沒有錯!”

無論江望岑額際青筋暴起,怎麼掐她的?脖子。路汐都堅定不移自己?就是沒有錯,她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去幻想倘若她另一種選擇,大家的?人生會怎樣?江樹明的?集團會不會在白城如日中天?

而同樣,路汐也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去認清這個結局走向的?現實。

她沒有錯。

江望岑腦海中的?理智終於在這刻崩塌得?徹底,將她拽到了山岩邊上的?巨大鐵籠前?,像是扔一個此刻無力反抗,任命運去擺布的?破木偶,將她扔進去,目光猩紅:“你逃出宜林島那晚,江微卻一個人孤零零被鐵籠禁錮在深海裡,夜晚的?海水好冷。路汐,你沒有錯嗎?這個鐵籠原本就是你的?,遲了七年,那你也該親自體會一下這深海的?水到底有多冷。”

此刻的?路汐,消極的?意識已?無法?控製身體,就這麼悲憫平靜地看著他陷入極端瘋魔的?模樣。

下一秒。

天際的?日出猶如血,襯得?他麵容神色呈現出幾分陰霾森然,抬起手臂,直接啟動吊威亞設備,用那把生鏽的?鎖困住路汐的?逃生之路,將她推向了大海……

第 48 章

鐵籠墜入大海, 蔚藍色的海水很冷,湧進來將路汐淹沒的頃刻間,也將她的靈魂從這具易碎的單薄軀殼裡倏地撞擊了出來——

時光在渙散瞳孔裡?迅速地?倒退,猶如是黑白電影畫麵, 最終定格在了七年前的一個盛夏夜裡。

窗外那顆歪脖子樹上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 路汐抱著書包, 藏身?在了赧淵居住的這間逼仄得可憐的出?租屋裡?, 等他謹慎地確定無誤門外沒人跟蹤, 鎖了門?。她才腿發軟,坐在鋪著潔白床單的床邊緊咬著牙關說?:“我爸爸是個好人,他沒有助紂為虐為江氏集團做事……赧淵, 我整理?遺物時發現了爸爸的日記本和爸爸這些年假裝效忠卻在潛伏著收集到的江樹明犯罪證據。”

赧淵轉身?停在門?前站住幾?秒, 少年的他過得清苦, 褲腳和衣袖總是沾著臟兮兮的塵埃。見路汐眼淚大顆的砸掉下來,隻能給她遞紙巾:“路叔日記都寫了什麼?”

路汐那張臉蛋的斑駁淚痕擦不乾淨,白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卻很快隱忍著哭腔說?:“江樹明為了霸占宜林島這片自然生態海域, 他拿債務和我逼爸爸火燒海島,想讓那些原住民無家?可歸……”

路瀟身?為曾經的守塔人, 要他草菅人命地?乾這事, 跟把他逼上絕路沒有區彆。

“犯罪證據給我。”

“赧淵?”

“你放在身?上,江樹明不會放過你,給我, 讓我替你。”

“不可以。”路汐紅著眼眶搖頭:“江樹明殺過人,他在白城還開了一家?瘋人院, 裡?麵關的都?是和他生意上或多或少有牽連的人,我爸爸如果?沒自儘, 最終下場也會被關進去,你要是替我拿了證據,也會被關進去。”

“我知道你心裡?有計劃了,是不是?”赧淵是最了解她的人,沉默的瞳孔微微壓緊,低聲問:“我能幫你什麼?”

路汐垂眸看了很久懷裡?的書包,手指尖攥得很緊,被打斷後,再次說?話的模樣非常堅定,儘管聲線輕得在微微顫抖:“我把江樹明這個惡魔犯下的罪惡曝光出?來,爸爸日記裡?有提到一個善良正直的楊正林警官,赧淵,我要把這些交給楊警官。”

路汐是三日前,就?已經發現了路瀟生前留下的這些東西。

她看完日記,才醒悟為何江樹明要一直試探她關於家?中遺物的事。而這三日,路汐回?到江家?彆墅,慶幸自己生了一張很會騙人的無害皮囊,又懂得善加利用,她連枕邊的江微都?瞞過去了,與此同時又想好了計劃……

用三日的時間。

路汐去跟容伽禮分了手。

赧淵盯著她發白的小臉:“你不想牽扯他進來?”

“容伽禮的爸爸找過我,給我看了一卷錄像帶,是他降生起的天之驕子人生。”路汐坦誠地?說?著,有些苦澀地?笑了:“我知道他爸爸是想我知難而退,休要糾纏他的兒子。”

赧淵沉默了下來。

路汐與容伽禮的家?世猶如天塹之彆。

他和江微的何嘗不是?

“我可能會死。”路汐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輕聲往下說?:“我在外人眼裡?本就?是一個父親債台高築又寄人籬下的孤女,被人衡量得毫無價值……容伽禮是一個很好的人,他要知道了肯定不會冷眼旁觀,但是我對他的愛情是真誠的,不帶一絲想攀附豪門?的野心和利用,更不想他為了我爸爸和江家?的恩怨深仇,去動用容家?的權勢和江樹明鬥法。”

路汐預料過可能會前路未卜,但是江樹明逼死爸爸,又破壞了宜林島自然生態環境。

她接下來的人生,沒有其他選擇。

想過死。

也想過能在這場計劃裡?全身?而退的話:她回?到宜林島找赧淵前,已經先去找了容伽禮,恰好意外得知他即將被家?族召回?去,要永遠離開那棟地?理?位置僻靜的彆墅了。

這也意味著,他要回?歸那個讓普通人隻能高高仰望的真正世界。

已經決心分手,路汐無法說?出?挽留的話,隻是開口求他能不能在燈塔那片海漲潮的夜間見一麵?

她想。

她還活著,一定會赴約,將分手真相告訴容伽禮。

出?租屋光線極昏暗,靠頭頂微弱光亮照明,路汐白皙的手指將書包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張單薄的信封和銀行?卡,交給赧淵的動作,幾?秒裡?像幾?個世紀一般漫長,她唇齒張合努力地?一字字交代清楚:“證據和日記本我藏在了宜林島,地?點寫在了信封內。赧淵,白城到處都?是江樹明的眼線,你可能一靠近警察局就?被人抓了。彆去,你偷偷的把信封放在楊警官家?裡?。”

“好。”赧淵接過,又說?:“我爬窗戶進去。”

“這張銀行?卡是我爸爸留下的遺物,他給我攢了一筆讀大學的錢,放你這。”路汐怕丟失了,而書包裡?還藏著一枚蝴蝶鑰匙,她稍作猶豫了沒給赧淵藏,繼而攥住他的腕骨,緊緊地?很用力,像掩飾內心的不安:“不要打開信封,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送完信就?到我們曾經的秘密基地?碰麵……”

她和赧淵還太小了,除了將證據交給正義的一方外,無法去抵抗外界。

隻能滿身?泥濘地?躲起來。

躲到江樹明被送上審判的法庭,所有猶如噩夢一樣的罪惡都?徹底結束。

“江微知道嗎?”赧淵問。

“不知道。”路汐語氣輕輕的,又說?了一次:“她不知道的,最好什麼都?不要知道。”

江家?彆墅是沒法再回?去了,白天找借口離開前,無意中暴露出?的那些細微破綻足以讓一直盯緊監視她的江樹明起疑心,是進是退,眼下局勢都?由不得路汐說?了算。

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幻化成了無數隻手把天真以為會走進光裡?的她,無情地?往最寒冷的深淵裡?推了下去。

赧淵從隱秘角落的小窗戶離開出?租屋。

路汐為了掩護他獨自留在屋內,從書包裡?拿出?一隻廉價劣質的錄音筆,指尖摸索到開關一按,提前拷貝進來的三級影片裡?一對男女演員鬼哭狼嚎地?動靜和混雜的呻吟聲,也隨之震耳響了起來。

她擱在窗台上,製造出?了來此閉門?不出?的假象。

五分鐘後,路汐拖著身?子走進衛生間,將陳舊木門?關上,擰開洗手台的龍頭放水,那麼單薄又挺直的背才慢慢地?彎了下來,垂著頭哭了出?聲,隻是隻哭,壓抑地?,無助絕望地?哭。

爸爸,我這樣的選擇對嗎?

您拿自己的命抵債,想換我在江家?一次自由身?。

您遺書上叮囑我不要怕,從今往後,前路會是光明的。

可是我好像被一個巨大的藍色蠶蛹給活生生包裹住了,我破不了繭,我快要死在裡?麵了。

路汐的靈魂猶如一粒塵埃在虛空中靜止懸浮,平靜地?注視著少女的自己在失聲痛哭,而這一幕早已經出?現過她夢境裡?上千次了,透過這道單薄的弱小身?影,轉眼場景驀地?變換——出?現了立於懸崖邊的白色燈塔之上。

赧淵還沒送信回?來。

夜幕開始降臨,路汐離開出?租屋後,這座自幼生長的宜林島熟門?熟路地?繞了幾?圈,又故意走了一條繞道的遠路來到燈塔的秘密基地?處,卻在爬上的刹那間,看到兩名穿著黑衣且手臂肌肉精悍的男人從濃重的陰影裡?現身?。

“小妹妹,貓捉小老鼠的童話遊戲該結束吧,把東西交給叔叔。”

對方哪怕語氣中充滿了禮貌,卻本能地?讓路汐貼近生鏽欄杆的身?體上每一寸皮膚包裹的骨骼都?似乎在抖,她表情透著倔強,不肯說?。

自稱叔叔的那位男人鼻梁處有幾?道舊傷留下的疤,笑時也透著凶狠之色:“要不是江總早有交待,讓我們派點人在這守著,還真叫你跑了,不過小妹妹,玩遊戲是有獎勵的,叔叔受人之托親自給你送來。”

路汐細胳膊細腿兒,他一個人足以搞定,同伴懶洋洋地?守在燈塔登上的樓梯出?口點煙。

隨即,便當著她的麵,手掌拿出?路瀟的骨灰罐。

路汐漆黑的眼珠子一凝,直直定在了上麵。

江樹明派人把路瀟的墓地?給砸開,將骨灰挖了出?來,如今拿這個,用來威逼著路汐做出?妥協。男人料定她逃不了,很大方地?將骨灰罐放在了她腳前,繼而,從口袋掏出?煙盒倒出?根煙,叼在嘴裡?說?:“你才多大啊,乖乖生活在江家?的公主城堡裡?不好嗎?彆讓叔叔乾回?老本行?,知道骨灰混著茶葉泡水喝,是什麼味道嗎?”

路汐從對方眼睛裡?知道了。

他鬆了鬆肩頸,緩緩吐出?來煙霧:“想不想嘗一下?”

“我不想。”路汐終於說?話,輕柔的聲音猶如在示弱。

靜了秒,她彎腰小心翼翼地?將路瀟的骨灰罐抱在懷裡?,冰冷的觸感卻讓她不想撒手,哪怕是多抱一秒,也知道一撒手就?是永彆了。

黑衣男人站在夜色裡?將煙快抽完,視線自下而上斜斜掃向路汐,似耐性?也快耗儘。

路汐發紅的雙眼滿是悲痛情緒,卻很輕很輕地?說?:“我爸爸年輕時是守塔人,守了這座島一生,他最後能葬入這片海……將會是他至高無上的榮耀。”

話聲落地?。

黑衣男人詫異地?沒反應過來。

路汐不會再給任何人侮辱她父親骨灰的機會了,直接將骨灰罐打開,迎著海風,全部撒入了萬裡?懸崖下的深海裡?,緊接著她又將走到哪都?帶著的書包,也往下一扔。

她哪怕逃不了,也絕不把寶貴的東西落入這些臟事乾儘的人手裡?。

對方的瞳孔擴張,顯然沒想到被逼入困境的少女能這麼決絕地?將一切都?毀了,見書包直直墜下海麵,花了十幾?秒時間猶豫是去找,還是先抓人。

也就?是這個空隙裡?,給了路汐逃生機會,她沒有一刻無不感激有過硬的芭蕾舞基礎,突然爬上欄杆往下一墜,纖細的腰軟得不像話,手指抓住白色圓柱形的塔身?邊緣,直接跳到下一個露天台上。

路汐搖晃著爬起來就?跑,漫無目的,隻知道眼前的路變得很漫長,充滿了黑暗。

身?後有人追著她,盛夏的蟬鳴聲也從四麵八方地?刺耳尖叫著,她跌跌撞撞地?,白皙的腳踝一歪,整個人都?狼狽地?摔倒在了鋪滿石子路的地?上,腦袋暈眩好半天兒,有飛機好似從夜幕上方飄過。

路汐抬起小臉,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模糊了雙眼。

容伽禮。

五六秒之後,她腦海中想到了容伽禮,所有求生希望的意誌力都?凝聚在了這個名字上。

路汐強忍著膝蓋和手心的清晰疼痛爬起來,一襲白裙沾滿了灰塵,順著宜林島樹蔭小道,一步一步地?往著那棟環境幽靜的彆墅方向。

竭儘一絲全力地?,跑著,去見容伽禮最後一麵。

夜幕幽幽地?籠罩著江家?的彆墅,當島上再次傳來把路汐跟丟的消息時,江樹明站在酒櫃前,慢條斯理?地?拿了一瓶珍藏的紅酒倒入高腳杯,幾?滴猩紅落在指骨又蜿蜒而下。

身?為特助的蔣華翰屏息,抬頭注視著他英俊的側臉沉默而冰冷。

過半響,江樹明嘴角倏而挑起笑:“這幫凶神?惡煞的亡命之徒什麼人都?能搞定,卻拿一個女孩沒辦法,倒是有意思。”

很明顯是自大輕敵了,蔣華翰說?:“要封島找嗎?”

江樹明語氣平淡下來:“多派點人手,誰能先一步找到她,活的賞金百萬,要是能當場從她口中拿到東西,再賞百萬。她倒是不愧是路瀟的女兒,一樣的硬骨頭,沒受點苦頭,是不會輕易求饒。”

蔣華翰又說?:“隻要能把人抓到,一關進瘋人院,什麼都?老老實實吐露了。”

在路汐終於發現路瀟的遺物那刻起,江樹明就?已經替她安排好了去處,那家?瘋人院裡?采光最好的一間病房,以及為她量身?打造的鐵籠。

聽?話點兒就?像是養一朵嬌花似的,將她養在瘋人裡?。

不聽?話,就?將她鎖在鐵籠裡?沉海。

江樹明很是期待,路瀟的女兒會如何做選擇。

蔣華翰當場致電,將江樹明的指令原封不動地?下達給了那群亡命之徒,繼而語氣嚴肅強調,務必在黎明之前把路汐給找到。

在江氏集團忠心耿耿地?效力十年餘,蔣華翰比誰都?清楚,江樹明的瘋人院有多陰暗血腥,甚至他為了攀附更高階層的權貴,還會敞開院門?來者不拒,專門?為那些位高權重者處理?掉一些麻煩。

隨著野心勃勃的欲望日漸加深,一間瘋人院已經滿足不了江樹明為權貴提供的便利。

他將目標放在了宜林島,預謀將這塊風水寶地?重新改造,變成瘋人院的新址。

而路瀟暗中潛伏收集到的犯罪證據裡?,有一個絕密的人員名單是不能被曝光。這也是哪怕路瀟被逼上絕境,隻能選擇自我了結性?命,還是驚起江樹明疑心他多留了一手。

那些證據要找回?來。

凡是接觸過那些證據的一乾人等?,也必須沉海滅口。

江樹明神?色冷漠地?吩咐下去,紅酒在高腳杯裡?晃,隨即想到什麼,又道:“還沒有把那個叫赧淵的少年行?蹤查到?”

蔣華翰冷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離開出?租屋的,這種過早出?來混社?會的,跟條野狗一樣,鑽進巷子就?很難追上。”

江樹明麵沉如水地?沉思片刻,說?:“派人繼續守在燈塔,如果?赧淵知道路瀟遺物的事,一定會去找路汐。”

“是。”蔣華翰應聲。

與此同時落下一聲的,是寂靜的書房外。

江樹明臉色驟然更沉了。

而蔣華翰反應敏捷,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將門?推開。

走廊上,江微穿著一身?雪白的睡裙不知何時站在這,偷聽?了多久,但是她眼睛噙滿淚水而劇烈顫抖,盯著江樹明高大英俊的身?形,每走近一步就?砸下一滴淚:“爸爸,原來是你害死了汐汐的爸爸,現在還想派人抓她回?來。”

“江微。”江樹明連名帶姓地?叫她,語調冷淡透著嚴肅:“你聽?錯了,現在回?房間睡一覺,醒來什麼都?忘記。”

“不,沒有聽?錯。”江微看著今晚無意中發現利欲熏心一麵的江樹明,胸口窒息得厲害,又覺得手腳都?是發涼的:“我們江家?……害得汐汐家?破人亡,害她沒有了爸爸!我,我是你這個殺人凶手江樹明的女兒,我,我也對不起她。”

這一聲聲地?指控,還有哭聲,讓江樹明的麵容看似冰冷毫無情緒,實則是被挑釁到了父權。

蔣華翰連聲勸:“大人的事你現在還不懂。”

江微卻情緒應激地?一把將他推開,用儘了力氣,險些自己都?快搖搖欲墜地?跌倒在地?,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哭泣不停地?自言自語說?:“報警,我要去報警……”

汐汐寄人籬下的一切苦難都?是她父親造成的,她住在這棟像城堡的美麗彆墅裡?,享用著一切頂級資源,都?是她父親憑借慘無人寰的犯罪得來的。

這裡?不是天堂,是十八層血腥的地?獄。

江微想要逃離這裡?,流著淚,朝書房外走。

就?快踏出?時,卻猝然凝固了身?體動作。

一秒又一秒無比漫長過去。

整個世界時間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伴隨了股清晰疼痛直撲後腦,江微茫然地?回?過頭,哭紅的眼睛近距離倒映出?了江樹明麵容冷峻,手拿高爾夫球杆的身?影。

陡然,她直直地?,原地?癱倒在了深棕色的木質地?板上。

江樹明走了過來𝔀.𝓵,皮鞋冰冷地?踩在她裙子一角。

江微終於沒了崩潰的哭泣聲,內心渴望著逃離這裡?的執念,讓她眼睛合不上,盯著漆黑的外麵,卻恰好與弧形樓梯處的一隻眼對視上,是喜歡監視她的保姆。

站在她頭頂上方的江樹明,此刻動作非常隨意而輕鬆,舉起球杆。

一下重過一下。

直到黏稠的血液無聲地?在地?板彌漫開了。

另一個戴眼鏡的秘書闖入書房,正脫口而出?彙報在燈塔附近看到赧淵身?影時,猝不防及撞見這幕,瞬間就?啞了聲。

江樹明將高爾夫球杆扔給了原先在場目睹全過程的蔣華翰,拿起紙巾,擦拭掉手指被濺到的幾?滴猩紅,恰好是先前紅酒的位置,他轉過身?,麵色平靜道:“父女一場,把她屍體扔進鐵籠送到島上,算是她最後的儘孝,務必將赧淵給我引出?來。”

倒在血泊裡?,白色睡裙染成紅裙子的江微。

被親生父親物儘其用。

當成了誘餌。

蔣華翰不敢忤逆:“是。”

半夜三更的宜林島一片寧靜,如果?不拿誘餌,哪怕派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抓到在這座島長大的赧淵,燈塔高高亮起幾?道雪白強烈的燈光,籠罩在懸崖邊上的巨大鐵籠。

起先,在暗中觀察動向的赧淵,以為裡?麵關著是路汐。

沒等?他細看。

為首穿著黑西裝的男子就?揚聲喊他名字:“赧淵,聽?說?你恐高怕海啊?那你猜猜看江微會不會和你一樣?”

江微?

赧淵死都?想不到江樹明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而對方繼續威脅他,十秒鐘不出?現,就?會跟他玩一場遊戲。但是不用等?十秒,江微的名字出?現那瞬間,他就?已經從暗處走向了燈塔。

蔣華翰站在鐵籠旁,冷眼看著這個單薄而鋒利頹廢氣質的少年一步步現身?。

他打了個手勢。

很快就?出?現了一名身?材強悍高大的打手,直接凶狠地?對赧淵拳打腳踢。

“放她出?來。”赧淵沒有反抗,忍著胸腔的疼痛跪在地?上,那雙眼,緊緊盯著鐵籠內的瘦弱身?影,為什麼會有血?他心驚膽戰,海風滲出?沙啞的嗓音:“我來替她——”

蔣華翰沒有理?會,眼神?看他像看一隻狼狽的臟狗,沉聲逼問:“路汐在哪?”

“我不知道。”赧淵說?的是實話。

他送完信回?來,察覺燈塔有人影就?知道秘密基地?暴露了,但是卻找不到路汐重新躲在了宜林島何處,隻能盯著這些人,他們沒有撤退,就?說?明還沒找到人。

蔣華翰又問:“路汐手上的東西藏在哪裡??”

赧淵:“什麼東西?”

“看來你還想吃點苦頭。”蔣華翰眼神?遞了過去。

那名打手聽?令行?事,拎著他被冷汗染濕的頭發,就?著半蹲的姿勢狠狠地?,撞上了旁邊的山石。

赧淵孤兒出?身?,被打是家?常便飯,能抗到一聲都?不吭。

從一個打手到三個打手都?上陣,不知被打了多久時間,那顆腦袋讓人狠狠踩在了鞋底。

“骨頭倒還挺硬?”蔣華翰重新問一遍:“東西在哪?”

“你這麼想知道。”赧淵雙眼已經被血紅覆蓋,越來越急促的喘息,使?得他吐字模糊:“等?進監獄那天不就?知道了,急什麼?”

“看來要換一種苦頭給你吃吃。”

蔣華翰的話落。

正抬步要往鐵籠走去,卻忽然,神?情意外地?看到江微那具蜷縮在裡?麵的屍體動了一下,海風刮得凶,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繼續往前每一步,又頓住。

江微是動了,很艱難抬起頭,一大片血跡已經在她那張慘白的臉上凝固。

蔣華翰反應過來,猛地?轉身?威脅赧淵:“你不想她死,就?把路汐藏身?在哪裡?的東西交代出?來,我數十下!”

“不……”江微動了動唇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竭力地?睜開眼,意識渙散地?看到被毫無尊嚴踩在地?上那個傷痕累累的少年,她的意思,赧淵能讀懂,腦海中的神?經猝然繃緊,隔著遙遠距離問她:“疼不疼?”

江微卻沒了動靜似的,鐵籠鎖著,誰也不知她還有沒有氣息。

唯有赧淵在地?上拚命掙紮,一聲聲地?嘶吼:

“放開我,她傷了這麼重會死,你們瘋了,放開我。”

“她是江樹明的女兒!!!”

“你們把我殺了,把我殺了啊!”

蔣華翰卻無動於衷,不送醫院,江微就?是被高爾夫球砸死的。

下一秒。

赧淵像條被打慘了的狗,聲音沙啞悲哀:“我說?,我告訴你東西在哪。”

蔣華翰半眯眼,還未言,旁邊的人卻先接了一個電話,走過來側耳低語:“找到路汐了。”

找到了啊。

蔣華翰瞬間改變了主意,那抹清晰的殺念浮現眼中,對赧淵無情說?道:“你的話已經沒有價值,你喜歡她?一條野狗也想做江總的女婿?那我替江總試一試你的真情。”

下秒。

被關在鐵籠裡?的江微猶如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紅花,讓蔣華翰親手,當著赧淵的麵直直推了下去。

“啊啊啊啊——”

天邊紅日逐漸升起,映在了赧淵鮮血從額角蜿蜒流過五官的麵容上,他瘋了一樣,暴怒至極地?推開了強行?壓製自己的兩名打手,像離弦的箭衝過去,狠狠地?將蔣華翰撞開,忘記恐懼大海的本能朝懸崖躍下。

這刻,他的靈魂終年被困在這一年盛夏,與江微皆亡於深海。

第 49 章

“宜林島這片海域被汙染後, 家主已經急召了二公子回歸家族數次,這次下最後通牒,還不回去,要對他家法伺候。”

“淩晨已過, 家主給的期限到了。”

“二公子回不回?”

“沒看剛才頭頂夜空很囂張飛過的直升機, 是又來了三位惹不起的, 二公子應該是會和?他?們一起回, 況且已經下指令讓我們先離島一步, 還把彆墅裡的人都撤了。”

……

人聲?悉悉索索,卻?在路汐纖細的身影從棕櫚林的小道晃出來,循著方向跑過去時戛然而停了, 她的步聲?卻?不能停, 內心清楚可?能遲一秒就無?法?再見到容伽禮了。

夜幕下那棟歐式洋樓的彆墅仿若近在咫尺, 差一點兒,就差一點,路汐下意識伸手,想去觸及, 突然鼻前被一隻寬大乾燥的手掌捂住。

“唔!”容伽禮救我。

“貓抓小老鼠的童話遊戲結束了。”

身後,是鼻梁烙印著刀疤的男人冷笑一聲?, 字字重若千鈞的宣判響在耳側, 路汐的透白指尖僵在了半空,在黑暗中微微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彆墅離自己愈發?遠, 直到消失。

顯然先?前燈塔的時候他?輕敵讓路汐逃走,在雇主麵前沒討到好臉色, 已經徹底失去耐心,不想在宜林島跟路汐繼續玩下去, 那隻手陡然用力,掐著她的側頰:“知道像你這樣不乖的小孩被抓到都會是什麼下場嗎?”

路汐被他?往碼頭方向拖拽,不論如?何竭儘全力都掙脫不出被禁錮,她痛得悶哼了聲?。

男人的嗓音裡溢出一絲絲狠意:“鎖籠子裡沉海可?惜了,這副皮囊生得這麼好,我看?了都手癢,想把它一點一點生剔下皮來,拿去做成標本收藏。”

他?冷厲的話裹著鹹腥海風,刮過路汐的臉,瞬息間在腦海中掠過了很多念頭:

江樹明的瘋人院病房很多,隨便一間就能把她囚禁到死,從今往後,她沒有名字,隻有被紋在鎖骨上的精神?病人檔案號。

江樹明想把宜林島這座蝴蝶自然保護區域改造成人間煉獄,在海洋裡飼養吃人的鯊魚群,一旦被關在這裡麵,鎖進籠子沉海將會變成最慈悲的死法?,至少不會活生生啃食到屍骨無?存。

她會求死不能,美貌帶來的噩夢,會讓她一直遭受非人的虐待。

她還不知道赧淵有沒有成功把信封放在楊警官家裡。

還沒有親眼看?到江樹明被送上法?庭審判罪行。

甚至還未來得及見容伽禮最後一麵……

他?會忘記她嗎?

回到屬於?他?的世界之後,還會記得曾經在這座島嶼與一個跳芭蕾的少女相愛過嗎?又可?能記得的是她無?情拋棄了他?,甚至分手時冷冰冰說他?這個天之驕子不如?活在陰溝裡,被人視為喪家犬的赧淵。

路汐一直睜著的眼睛,被淚水晃得幾乎要失去視物的能力,這種絕望的幻想卻?讓她心有不甘,不停地告訴自己還有機會,隻要沒被抓回江家,就有一線希望。

一線希望的念頭在心底升起瞬間,她被這個凶神?惡煞男人強行拽進另一個通往碼頭更近的沉暗窄巷,隱隱約約間,她望著前方街旁還在營業的商鋪,很突然地,有道身影走入了視線內。

路汐心頭震動?的刹那,眼淚就先?掉了下來,想看?清那身影,卻?隻能看?到一個輪廓,像極了容伽禮的輪廓。

她開始什麼都不顧地掙紮,完全無?視著耳邊的警告聲?。

甚至是張口,猶如?應激一樣將捂著自己鼻前的手掌撕咬到血肉模糊,鑽心直達大腦的疼痛激起對方狠意,所以毫無?意外地,路汐被掐住細脖,瞬間天旋地轉地重重撞在灰白低矮的牆壁上,又摔了下去。

“媽的,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非得讓老子把你搞一頓。”

刀疤的男人額角青筋突起,甩了下手掌血沫,大步朝地上的路汐走去——但就在這時,有個慵懶冷淡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喂。”

他?目光淩厲回首,卻?看?到一個極年輕的男子靠在連招牌都沒有的店鋪石柱前,氣質很特彆,身上清清爽爽什麼都沒有,隻有單手插口袋露出的腕骨上戴著這塊刻著家族的古老族徽名表。

而另一隻手,指間夾著的那根縈繞起嫋嫋白煙的雪茄,顯然是剛點上。

此人不好惹。

刀疤的男人腳步頓住,他?這種職業,對危險的洞察力一向遠超常人。

果不其?然,隻見對方勾了勾嘴角:“你想怎麼搞?”

氣氛多少變得頗為微妙,靜幾秒,刀疤的男人緊緊盯著他?,但是話落前後,他?漂亮的嘴唇輕輕咬住烏色雪茄,從容自若到了仿佛是遇到了個有趣的事。

這種看?著身份不低,行事全憑喜好的公子哥,通常都是前一秒還能跟你和?顏悅色,下一秒可?能就淡淡吩咐人斷你手腳,邪性的很。

刀疤的男人審時度勢,突然笑了笑:“誤會一場,我這小女朋友在外玩野了,怎麼都不肯回家,剛才情緒上頭了才吵架了幾句。”

他?居高臨下看?著人,輕哂了聲?:“過來。”

刀疤的男人遲疑了秒,邁步過去。

“賞你的。”隨著聲?落,燃了剩餘半截的雪茄直接摁在了他?的鼻梁上,給?那道舊疤添了點兒顏色,就在他?雙目被激出血絲時,又聽到對方嗓音說:“記住了,賞你這根雪茄的人叫寧商羽,以後還想在外恃強淩弱的時候,想想這滋味,夠爽嗎?”

對方敢報上的名號,讓刀疤的男人眼前發?黑,咬牙硬是承受了下來。

等雪茄的煙味在空氣中徹底消散,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剛轉身朝牆壁處看?,卻?發?現原本安靜又狼狽躺在地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寧商羽依舊姿態懶散地靠在石柱前,用商鋪購買來的打火機,又點燃了一根雪茄,絲絲縷縷地煙味隨風,沿著巷尾方向彌散,掠過了謝忱岸的身側。

他?緩步走近,顯然是看?到寧商羽賞人雪茄這幕,隨口問:“出了什麼事?”

此行宜林島,隻待短短幾個小時,沒有隨身帶保鏢。

倒是帶了個始終堅信自己智商比愛因斯坦還高三分的瘋批親弟弟,謝忱岸要看?著他?不生事端,以免回去被父親問責,自然也不想生彆的事端。

“隨便逛逛,遇到了個一直衝我哭的女孩。”窄巷太暗,隔著遠沒看?清那女孩的臉,等寧商羽從商鋪走出,她又讓渾身透著亡命徒氣質的男人摔到了牆壁上,散亂的黑發?遮掩住了真?實容貌。而寧商羽更是沒什麼閒心去關注這方麵,隻是解釋了幾句來龍去脈,又淡聲?問:“還沒容二消息?”

剛到這,卻?被彆墅裡的保鏢告知容伽禮獨自出去散步,至今未歸。

謝忱岸墨玉眼眸看?著寂靜的夜色,說:“可?能是將離島,想到處看?看?。”

這話極具信服力,畢竟容伽禮那性格,比起跟無?知的人類交流,他?更傾向於?觀察大自然的生命,住了兩年難免會對這座島嶼生出感情。

寧商羽最後說:“九旒伯父給?我下了令,日出之前務必要將容二帶回去……”

*

他?不是容伽禮!

路汐毫無?反抗的力氣被撞到牆壁上又摔了下來,清瘦的脊骨像是斷了一樣,無?比清晰地疼痛讓她視線瞬間恢複清明,也看?清那道身影的人是個陌生麵孔。

趁著江樹明雇來的人被叫住,路汐第一反應就是抓住時機跑,竭儘力氣爬起來就鑽進了旁邊更昏暗的小巷子,搖搖晃晃地順著牆根朝海灘的方向走。

她此刻已經分辨不清全身哪裡最痛了,膝蓋和?胳膊都是被磨破了的傷口,直到經過一處庭院門前時,才帶著微微喘息停下來。

走不動?了。

路汐意識開始有些恍惚,垂著頭,眼角餘光注意到院牆角落擺著一個黑釉瓷缸,足足有她腰部高,被吸引著,步聲?極輕走了過去。

幾秒後,她發?現瓷缸裡盛著清澈的水,還有銀白色的蓮和?葉子彎彎繞繞地浮在水麵。

是個藏身之地。路汐腦海中浮現這個想法?後,唯恐再次被江樹明雇來的人追上,沒有絲毫猶豫地爬了進去,任由?冰冷的水將她覆蓋。

許是這具身體和?精神?都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後背一貼近缸內,就合眼睡了過去。

支離破碎的夢境做了好幾個,直到她夢到和?江微牽著手來到了能俯瞰到燈塔的海灘附近,她指著一條可?以通往燈塔的近路說:“從這兒走。”

江微眼眶噙滿淚水笑了下,卻?鬆開她的手,走向了另一條繞道的遠路。

“微微!”

路汐叫她。

江微轉過來,裙擺垂在海灘上不知為何被染紅了,顏色像血,輕柔的聲?音散在海風中:“路汐,你走的路,我無?法?過去了,我的路,你不要跟上來……”

呼吸猝然窒了下,路汐鼻尖滑到水下驚醒了過來,瓷缸外麵天光大亮。

她空白的表情怔好久,沒想到這一睡都快天亮了,那片海夜間漲潮的時間已過,就算容伽禮願意赴約,但是她卻?失約了。

下一秒,路汐爬出缸內,身上那被浸透的白裙還滴著水珠,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朝海灘跑去。

整座島尋了她整晚,竟然還沒撤人,路汐意識到這點後,便在路上撿了一塊臟兮兮的石頭緊緊握在手心,等到無?人的海邊,沒有了潮汐,也沒有了容伽禮。

他?離開宜林島了嗎?

路汐單薄的身影像是會被風吹進海裡,沿著沙灘尋了好久,直到看?到遠處隱隱約約一群人影,來者不善地朝她方向過來。被抓到的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隔著距離,都能好似聽到那些人竊竊私語:

“抓到她了。”

“整座島都封了,江總又派了一群前不久從監獄裡放出來的過來,為了她,倒是大動?乾戈,抓到怎麼分?”

“抓到先?把她腿砍斷再說,彆又跑了。”

“反正江總肯定也要把她沉海……”

路汐轉身就往盛夏裡茂密生長的樹林跑,淋濕的頭發?黏在發?白臉頰,耳邊都是人聲?,蟬鳴聲?,驀地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口鼻再次被捂住,一隻修長骨感的手將她拽到了紅樹林後。

“彆怕。”容伽禮熟悉的嗓音,此刻貼著她的耳邊清晰說出:“追到你了。”

追到你了——

這四個字像是會燙人,燙得路汐瞬間就掉下了眼淚。

容伽禮從夜間漲潮時分便獨自來赴約,沒看?到她身影,像是預料之內,如?今她跟他?談了場不為人知的隱秘戀愛後,突然覺醒深愛而不自知的是兩小無?猜的赧淵,正是一心都撲在赧淵身上的時候,突然反悔,也符合她那愛變臉的性子。

容伽禮刻意收斂自己的情緒,神?色冷漠地返回彆墅的半途中,又折了回來。

獨自麵對著這片已經受到汙染的暗潮洶湧海域,身上的低調白襯衫讓海風無?情嘩嘩地刮著,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直到天際露出天光,他?整晚已經拒接了父親五個來電,語調敷衍了一個謝忱岸的來電,有些自嘲地笑,卻?還是想最後等一下。

等路汐一個回頭。

天光仿佛透著深藍色,很平靜覆上容伽禮的麵孔,最後連自嘲的情緒沒了,當他?將口袋裡已經電量耗儘,徹底自動?關了的手機扔向大海,轉身離去。

這次走得決絕,卻?在不經意的側首,瞳孔映出了一道路汐孤零零站在海灘上的身影。

“我叫你,你卻?一直跑。”容伽禮指腹撫摸上她的臉蛋,觸感涼得厲害,眼底笑意斂去:“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一身都是水,還有摔傷。”

路汐此刻狼狽的模樣,猶如?掉進路邊垃圾桶裡的破娃娃,看?起來可?憐兮兮,濕潤的眼寫滿委屈:“容伽禮,我好害怕……對不起,我。”

她微張的唇想傾訴,卻?都是破碎哭聲?。

胸口的激烈情緒在看?到容伽禮關心她這一刻起,徹底崩潰,整個人都在顫抖:“你抱一下我,容伽禮我好害怕,你抱一下我,抱一下我。”

她重複說完整這句話,隨即,站在身前的容伽禮看?上去很冷靜,手掌卻?用力握住她肩膀,抱入了懷裡。

這是一個充滿了溫柔和?安全感的擁抱,路汐將額頭隔著襯衫麵料緊貼著他?的胸膛,感受到心臟跳動?的聲?音,也就短短兩秒,她有了新生的勇氣,知道不能再耽誤緊要關頭的時間,手指抓緊他?衣袖說:“我爸爸的仇人找上來了,容伽禮……快,我們快走。”

路汐有好多話想跟他?傾訴,卻?身處於?這個不合時宜的地點,什麼都來不及說。

她比容伽禮更熟悉宜林島的地形,帶著他?,繞過這片紅樹林,想往一處海灘回到彆墅,卻?不料剛出去,就迎麵跟江樹明重金雇來的一群窮凶極惡歹徒撞上。

安靜的空氣中,路汐聽到了自己哭泣的聲?音,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容伽禮。

“怎麼又哭了。”容伽禮聲?音異乎尋常的平靜柔和?,抬手將她臉蛋淚痕擦拭去,笑了笑:“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路汐很輕的搖腦袋,顫著說:“彆管我。”

“你先?走。”容伽禮和?她是同時出聲?,語調蓋過了她,非常冷靜地分析局勢:“是這些被人圈養的惡犬,一直追你,對嗎?”

路汐點頭,淚水跟著掉。

“目測有二三十個人,我們兩個人不可?能一起衝出重圍。”容伽禮低首,繼續給?她溫柔的擦去:“他?們的目標是你,隻有你先?走了,我才好脫身,你留在這,會成為我的軟肋。”擔憂路汐此刻在絕望的情緒影響下應激,什麼都聽不進去,他?說得很簡潔又慢。

那語調沉靜地,強調了軟肋二字。

隨即伸手到口袋,想給?她點什麼,卻?遲緩半步記起來赴約時滿腦子都是跟她分手那點事,陰差陽錯下什麼都沒帶,隻好無?奈笑了下,抬手將她瘦弱的肩膀往前輕輕一推。

路汐被動?走了兩步,又下意識地唇微張:“答應我,你會來找到我。”

“我答應,我會去找到你。”容伽禮看?著她那雙眼,清楚她害怕什麼:“我守在你身後,向前跑,不要回頭。”

血紅色的日出此刻從一望無?際海洋邊界升起,路汐忍住淚,被他?話說服,踉踉蹌蹌地朝前跑去,海風掠過烏黑發?絲,就在她還是忍不住地想回頭,很多年後都定格在了眼眸的那幕畫麵是:

容伽禮站在那片海灘上,修長挺拔的身形被光籠著,看?上去鋒芒畢露,正抬指解開綢質的領帶,像是曾經置身在血腥的地下拳擊俱樂部那般,漫不經心地纏繞在了右手上。

*

“你在哪?”

“為什麼明明答應我,會來找到我……卻?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裡。”

宜林島那場逃難,如?夢境的碎片一樣在渙散瞳孔裡閃現,整整兩千多日夜的痛苦情感化成了無?數道透明鎖鏈,將她囚禁,往更黑暗的深淵墜去。

路汐瀕臨死亡的身體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浮在一片藍色海洋裡,既沒有了痛苦,也不會再感到痛苦,就這般自由?自在的,飄向光的地方。

這時,一隻淡粉色的小水母從鐵籠上方飄過。

——是你嗎?

——江微,你來接我一起走嗎?

路汐幾乎停止的心臟有了輕微波動?,唇角不由?地彎起了笑,就在她的靈魂陷入了久彆重逢的喜悅,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快要伸出鐵籠外時,而下一刻,猛地震動?,整個巨大鐵籠猶如?拔地而起,被瞬間帶出了海麵。

“救上來了!”

“救上來了!”

“救上來了!”

整個空曠的拍攝現場響徹著鼎沸人聲?,一下接著一下鑽進腦子裡,驚擾得路汐無?意識地睜開眼,隱約看?到了容伽禮,她身體都讓海水浸透了個徹底,卻?恍然間感覺額頭滴落了什麼,很燙。

緊接著,看?似不那麼真?實的容伽禮,成年版的容伽禮,骨感清晰的雙手捧著她冰冷沒有溫度的臉蛋,低頭,吻住了她微張的唇,將氧氣強勢地渡了進來,偏要留下她。

直到路汐終於?有心跳了。

被容伽禮的手臂發?抖又緊緊抱著,那失溫的小臉貼在他?滾燙結實的胸膛前,就像是七年前在紅樹林離彆前的擁抱,過來很久很久,路汐聽到他?含著很深的情緒低語:“追到你了。”

這一刻,天邊紅日終於?褪儘了。

路汐微微笑著,一滴淚沿著眼角淌下:“容伽禮。”

“我在。”

聽著他?說的那句我在,路汐將想要埋怨他?找個人……找的好慢的話又慢慢咽回了喉嚨,又像是沒什麼力氣說話,唯有鼻尖細微的呼吸清晰得證明著她沒有被溺亡於?深海,還活在人間。

容伽禮反複地確認她胸口有心跳,才把她交給?站在一步之遠的赧淵。

接下來的這幕,烏泱泱一堆保鏢和?在場有幸目睹的劇組眾人畢生都難忘,容伽禮那張五官精致的麵容在放下路汐的那刻起,就已經褪儘溫柔,走向被周境川壓製在地的江望岑,像是對待將死之人,拎起他?,指骨節透著異常鋒利的弧度:“她在我這,我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你敢把她沉海?”

容伽禮沒有讓保鏢參與其?中,他?直接將武力值同時不低的江望岑砸向了邊上的巨大鐵籠。

江望岑也早就瘋紅了眼,兩個放在頂級豪門圈內,都是一身西?裝優雅坐在談判桌前指點江山的掌權者,卻?拋去了這層身份,激起生死格鬥的殺意想讓對方去死。

前後最多不過十秒就已經分出勝負,容伽禮這次沒有猶如?虐殺他?一樣手下留情,而是將他?轟然砸上山岩壁前後,將掐路汐的那條胳膊攥住,突然間!麵無?表情地往反方向一折。

哢擦聲?響起。

江望岑冷汗順著鬢發?浸透了那張蒼白的臉,劇痛也順著腕骨直上了天靈蓋。

遠處傳來宿嫣尖叫聲?:“快!你們快阻止啊,瘋了嗎?!”

僵持中的空氣每一秒都在極度繃緊,江望岑卻?笑出聲?,忍著喉嚨的血腥味對容伽禮說:“她被沉海還有一線生機,我妹妹呢,竟被當誘餌……哈哈哈哈,她想做救世主,為什麼不多救一個人啊,我很後悔,應該早十分鐘把她沉海,這樣多有趣,你就能跟我感同身受了。”

全世界的喧雜動?靜褪去,容伽禮腦海中恍了幾秒,就在此時。

淩厲的拳風直直擊向了容伽禮的太陽穴,江望岑用儘先?前重傷未愈的那隻手,爆發?力極強了一瞬,骨骼和?他?腦袋狠厲至極撞擊,那股清晰劇痛不相上下。

空氣刹那凝固。

“——救命!”

宿嫣再次發?出刺耳尖叫。

是容伽禮連絲毫停頓都沒有地掐住了他?脖子,在江望岑感到窒息的前一刻,直接扔進那個巨大鐵籠,然後就如?同他?先?前對待路汐那樣,親手推向了視野內依舊血腥紅色一片的深海。

此刻除了宿嫣原地崩潰,在拚命地召喚熟悉的保鏢救人外,在場鴉雀無?聲?,肉眼凡胎能留下一命目睹這幕的,都不由?自主地屏息,要嚴格論起誰的人多,那自然是把江望岑沉海的這位。

生怕這位殺紅了眼,也將在場的人都給?沉海了。

容伽禮無?懼任何人異樣眼神?,一步步走向了兩米開外——始終神?情很淡漠的赧淵麵前。

救護車似從海島遠方傳來。

絲絲鮮血從他?骨節弧度鋒利的雙手緩緩蜿蜒,他?扯出襯衫雪白衣角擦拭乾淨後,才俯身,從赧淵的手中,小心翼翼又很柔和?地將路汐抱回了懷裡,貼著她冰涼的額頭:“不要怕。”――我會永遠保護你。

第 50 章

白城醫院, 搶救室的那盞紅燈倏地亮起。

容伽禮帶著?血腥氣的懷裡空空如也?,一分鐘前親手將?昏迷不醒的路汐交到了醫生護士手中,他不要人攙扶,卻未發覺自己退後了幾步, 完全?感受不到四周, 在他這雙猩紅的眼裡看任何物都逐漸變得虛無, 隔著?麵?前這扇厚重冰冷的搶救室門。

仿佛看到了路汐毫無聲息地, 身體冰冷躺在了雪白的手術台——

“容總?”

周境川的嗓音在叫他, 擔憂著?原本這幾日容伽禮就突發精神失常在容家私人醫院的重症病房渡過的,醒來不聽任何人勸阻,瘋狂地要去宜林島找路汐。而先前江望岑那爆發力極強的一擊, 是?直擊了容伽禮的頭部。

而頭部這裡, 七年?前就被亡命徒重傷過。

周境川想趁著?路汐沒?下手術台, 勸容伽禮去做個詳細檢查再休息一下,這裡有他看守。

但是?容伽禮神經係統已經屏蔽了周境川的嗓音,頭頂閃爍的紅燈映在他的眼,顯得更紅, 恍惚間七年?前在紅樹林海灘邊的畫麵?清晰浮現出來。

容伽禮很清楚知道,他並非出現了幻覺, 此刻看到的是?自己記憶裡殘缺的最?後一部分。

……

右手係緊綢質領帶刹那, 容伽禮異常平靜麵?對?著?追趕上來的這群人,全?是?陌生臉,他視線一個個掠過, 顯然是?記下了樣貌特征。

而對?方也?在打量他,其中為首的董元武前半生是?惡名遠昭的通緝犯, 靠江氏集團改頭換麵?,很快就眼神犀利地將?容伽禮身份辨認出來:

“江總交代說這島住著?個人上人, 看來我們走運了,給撞上啊。”

另一位低聲問:“董哥,現在怎麼辦?”

董元武對?容伽禮挑眉頭:“我的這些兄弟都是?仰仗雇主才混飯吃,交代下的任務沒?完成,回?去不是?斷指就是?斷腿的,都是?身不由己啊,您開恩,讓我們過去把那小姑娘好生請回?去怎麼樣?”

容伽禮語調平淡問:“你的雇主給你多?少?”

董元武卻搖頭,且不提背叛舊主的下場——可能當晚全?家老小就會被集體沉屍深海。江樹明對?他有恩,而他也?最?看不慣像容伽禮這種人上人,天生高?人一等的傲慢姿態。

“彆拖延時間了,這島已經被封鎖,她跑不掉的。”董元武眼底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殘忍,還說:“以前啊我在瘋人院就替人剁了一個尊貴小少爺的手腳,看來這豐功偉績又要添一筆了。”

話聲落地,他眯起眼看向容伽禮,卻見容伽禮神情沒?變, 看上去完全?沒?有懼意:“試試。”

董元武已起殺心,擺明了如今跟容伽禮談崩,就算不傷他分毫。看容伽禮審視人的冰冷眼神,立刻敏銳地察覺出等事後,讓他回?到容家的話絕對?要尋上門?來清算。

還不如趁著?局勢有利於自己,先?將?容伽禮給弄廢了!

“廢了他!”董元武突然暴起,一道刀光隨即朝容伽禮的手臂狠命削了過去,卻撲了個空,回?頭的一刹,他胸腔傳來劇痛,被容伽禮順勢冷漠地踢飛出了三米遠。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被家族精心養尊處優的繼承人,搏鬥起來,會比窮凶極惡的亡命徒還要充滿殺氣,而董元武震驚幾秒後,很快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吼地著?大家一起上。

“他一個人,我們三十個人,老子就不信廢不了他!”

“誰說他一個人?”

有道嗓音隨著?海風飄散了過來,在容伽禮的身後,一身淺灰色休閒裝的謝忱岸現身,他似無聲的加入了這場危險對?峙,直至走近。

容伽禮側首看他。

謝忱岸一笑,動作優雅地解開脖子上那條領帶,也?有纏繞右手的習慣;“這地方還真不好找。”

守在彆墅的保鏢前腳剛全?部撤離,緊隨其後宜林島就被封鎖了起來,謝忱岸和寧商羽到處閒逛了會,很快察覺到不對?勁,那這島一群四處巡邏的保鏢又是?誰的?

一旦人數看著?超額,便意味著?要出事端。

謝忱岸當下和寧商羽對?視了眼,猜測莫不是?容伽禮的行蹤被走露風聲,有亡命綁匪為了天價贖金,孤注一擲來綁架他?

而董元武見又來一個,森白的臉孔繃緊到了有點扭曲程度;“來得好啊。”

原本他不敢真解決了容伽禮,想用瘋人院那套規矩,把人給廢了,不要傷及性命就好。

現在卻來了個謝氏家族的未來繼承人,一下子得罪兩方勢力,反正回?去都不好交代,心底陰冷殺心倏起,管是?誰家寶貝兒子,把這兩位殺了沉海,徹底清除這片海灘經曆過的搏鬥痕跡,就算上麵?要查明真相?,他也?早跑到國外去避難。

容伽禮和謝忱岸的眼神短暫對?視了秒,迅速地領會彼此的意思。

下秒,謝忱岸先?動手,躲過了一記裹挾著?海風的刀刃襲來,轉瞬的空隙裡揪起對?方朝人群甩去。與此同時容伽禮已經目標明確地直攻董元武,四周被謝忱岸清場幾米遠,這次出拳更加毫不留情,而要麵?對?曾經把國外沒?有規則可言,猶如血腥鬥獸場的地下拳擊俱樂部都給玩膩的他——

董元武險些招架不住,手臂骨裂般的疼痛刺激著?腦神經,緊接著?手中長刀被奪走,再次讓容伽禮對?著?胸骨踹進了海灘裡,在這生死時速中,沒?等反應,那把刀向下貼著?耳朵深深插了下來。

容伽禮此刻俯看的姿勢像是?居高?臨下一樣,雙眼因為激烈情緒而變黑,盯著?董元武的時候不加掩飾那股極度危險的殺意——

這是?隱藏他聖潔人皮之下的,真正麵?孔。

他要杜絕後患。

這些亡命徒這次敢封島抓路汐,隻要給逃脫一個,下次又敢做什麼?去學校找她,還是?猶如惡魔一樣在暗處興奮盯著?她,然後找準時機將?她綁走。

遠處詭譎的深海掀起一波浪,風聲帶著?血腥味。

容伽禮麵?容輪廓的陰暗鋒利,他修長骨感的手指極穩地拔出長刀,對?準董元武的手掌。

砰!

槍聲響起,周遭一片死寂。

是?誰中了彈?

當董元武腦海中有了這個強烈意識,怒瞪起的雙眼看到一滴鮮紅血液,沿著?容伽禮的左肩砸進他縮緊的瞳孔時,下秒,憑著?多?年?亡命生涯遊走於危險的本能極速反應,他躍身而起,重拳砸響了容伽禮的頭部,頃刻間兩人翻滾在迎麵?襲來的一波巨浪裡,冰冷腥味的海水卻不能熄滅軀體內沸騰的熱血……

“容伽禮!”

時間被陡然拉得漫長,謝忱岸指關節上浸滿了血,想要衝上前搭救,卻在步伐邁出那刻一頓,他同時注意到胸膛的位置正幽幽閃爍著?一個小紅點。

有人持槍在暗處。

謝忱岸非常細微的偏了下頭,而紅點就立刻遊動至他額頭正中心。

無聲地警告著?。

局勢瞬間逆轉,董元武粗喘著?呼吸撿起那把鋒利的長刀,殺瘋了理智,狠命地照著?容伽禮就橫揮下去。誰料他抿緊的冷淡薄唇連痛意都沒?溢出,身體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手臂的肌肉線條繃緊,直麵?給了董元武一擊。

而那刀鋒,硬生生地刺進了他全?身的血骨裡。

董元武嘶聲道:“有什麼遺言?看在老子廢你一條命上,給你個機會說?”

此刻他毫無章法地亂砍,陰冷的眼珠子就透著?一個欲望,把這位人上人的天之驕子當場給真正意義上的粉身碎骨。而腦海中的精神達到某種程度時,身體是?會不由自主地亢奮異常,霎時又是?刀鋒落下,整個過程的時間其實隻過去了三十幾秒,海水已經被浸紅,謝忱岸厲聲:“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繼而在他身體踉蹌向前,容伽禮冰冷手指帶著?黏稠的血先?一步扣住董元武的腕骨,力道毫不相?讓對?峙著?,下秒反擰,就勢奪刀,緊接著?毫不猶豫地:

砰!

比容伽禮動作更快的,是?槍聲。

這次是?朝他右腕骨擊中,帶血的長刀也?脫手而下。

董元武條件反射去撈,性命攸關的時刻,大腦的念頭都是?砍死再說,而這一下,謝忱岸硬是?替容伽禮抗了下來,後背被劃破很深的血痕,他步伐趔趄幾許,經過了凶狠搏鬥的兩人皆是?猶如困獸,單膝抵在了海灘上。

瀕臨絕境,時間漫長得猶如沒?有儘頭。

謝忱岸右手的領帶已經散開,鮮血沿著?尾端流下。

容伽禮更是?臉色白得不像活人,血肉的傷口?傳遞來的疼痛完全?麻痹了神經末梢,眼神冷漠地看著?從四麵?八方圍繞的極惡歹徒,嘴角勾了勾。

董元武森森盯著?:“你諷笑什麼?”

血腥味的潮濕海風刮過,卻是?謝忱岸尾音不是?很穩,語調又極力地說:“他笑你不知死活,生路不走,要把自己淪為陪葬品。”

董元武攥住刀柄,一時不由心頭發緊,還未說什麼。

視野便清晰地看到謝忱岸的額前又出現一個猩紅色的點,更多?,還有容伽禮的太陽穴處,始終瞄準著?最?致命的地方。

持槍者顯然是?他這邊的,董元武扭頭看向那片紅樹林。

果不其然對?方也?緩緩現身,攜帶著?一群端著?衝鋒槍的兄弟,光憑氣場就看出都是?受過最?嚴苛訓練的專業匪徒,為首那位身材高?大,卻兩鬢斑白的混血男人笑了笑:“很抱歉,用這種不友好的方式跟諸位打招呼。”

董元武殊不知,他的後腦勺也?被紅點瞄準了。

隻是?無人敢提醒。

“你的雇主也?是?江總?”

“正是?。”男人彬彬有禮地回?答了董元武的話,繼而又頓了下:“前三秒是?,如今不一定。”

什麼意思?

董元武表情困惑,而對?方已經看向了謝忱岸和容伽禮,那灰藍色的瞳孔看似和善,實則藏著?更凶狠的殺機:“這兩位小少爺的命你不能取走,有人正跟我老大談判。”

這幫人不會徹底聽命於江樹明,誰價高?,就為誰買賣。

而混血長相?的男人簡短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十分鐘期限,談不攏贖金,亂刀砍死還是?一槍爆頭,由董元武決策。

第二?句:談攏贖金,這兩位小少爺,由他親自護送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在場的綁匪都冷漠神色看著?。

謝忱岸對?這個局勢毫不感到意外,畢竟是?他來這片紅樹林海灘前,就跟另一位商議好的。幾人再能打,也?終究抵不過百來人,不如直接尋上最?有話語權的談判。

他稍微側頭,看向容伽禮:

“寧商羽的談判技術是?跟你父親學的,你覺得能成麼?”

容伽禮看似表麵?無恙,但是?鮮血順著?額際流淌下,早就將?耳朵的聽覺籠罩住,謝忱岸的嗓音像是?隔著?大海的另一端朦朧地傳來,他隔了幾秒才說:“可以為我們多?談下兩顆子彈——”

謝忱岸笑了。

容伽禮中槍的傷口?已經分不清是?否在流血,黏在白襯衫上。

十分鐘很快過去。

為首的混血男人計時結束,偏頭點了根煙,繼而語調充滿了虛偽的哀傷:“看來我老大沒?有做成送上門?的這筆買賣——”

他抬手意示,把現場局勢還給忠心耿耿為江氏集團效力的董元武。

就在此時,空氣中的細微氣流湧動,無聲地發生變化。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隻見紅樹林方向傳來了直升機巨大的風響,以及謝忱時忽近忽遠的召喚聲:

——“謝忱岸!”

——“謝忱岸你再不出現,本少爺就立即返程回?謝家做獨生子!”

——“你在哪啊???”

——“哥!!!”

隨著?一道撕心裂肺的怒吼聲逐近,襯得海邊更死寂了。

謝忱岸被這聲哥震耳得皺起眉頭,好在謝忱時喊完,直升機也?猶如金色流星劃過這片紅樹林,終於看到了烏泱泱一片的人群,他從機門?探出半邊身,被天際耀目的光暈映著?與兄長五官樣貌極其相?似的臉孔,隨即,朝底下吼:“二?十億美金贖下兩條命,他媽的談妥了,都把槍口?給本少爺放老實點!”

而緊接著?不過三秒。

謝忱時就開始氣焰囂張的破口?大罵了起來,還擔心這些亡命綁匪聽不懂中文,三國語言輪流自由切換的把他們祖宗十八代都毫無美德輪了一遍。

重點的信息有:

寧商羽冒著?風險,用空頭支票的二?十億美金去找這班綁匪的老大談判,按理來說這筆巨額贖金對?刀口?子舔血的綁匪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但是?那鷹鉤鼻的老大卻提起,有一筆賬,要跟寧商羽清掉再談生意也?不遲。

原因是?淩晨夜裡,寧商羽在這座島上閒逛時解救了一個即將?落入魔抓的白衣少女?,給這鷹鉤鼻的狗腿子手下,賞了根雪茄。

而所謂的清掉這筆賬,便是?要寧商羽也?賞自己一根。

否則的話,彆說二?十億美金,再加三倍都免談。

結果顯而易見,寧商羽的額間生生烙下了烈火燃燒的雪茄印。

——否則謝忱時也?沒?機會在這裡罵罵咧咧,他還嫌不解怒氣,繼而,伸出青脈綻起的修長手臂,朝直升機下方的海灘,囂張地伸出一中指。

雙生子的好處就是?自幼伴生長大,謝忱岸已經對?行事瘋批的謝忱時完全?免疫,遇到任何情況都能保持堪稱完美的冷靜態度,墨色的眼眸在下秒,轉向了那個的混血男人:“我出十個億美金,買我弟弟這條命。”

混血男人這才打消了擊下直升機的念頭,隨即身邊的一位同夥已經跟老大聯係上,獲得了:不用繼續封鎖島嶼,以及將?江氏集團的人帶走的撤離指令。

烏泱泱一片頃刻間都散完,靜了半秒,謝忱岸清晰感受到容伽禮靠在他的背上,隨即語調懶洋洋地調侃了一句:“溫柔點啊兄弟,沒?缺了什麼部位吧?”

容伽禮被額際流淌下的鮮血浸透了眼球,望著?大海,視野內是?一片猩紅,卻盯著?那高?高?升起的紅日。

過許久。

“路汐。”他無聲地念著?,胸腔內缺了這根軟肋。

謝忱岸皺緊了眉骨,很快察覺到有不屬於自己的冰冷血液貼著?他冷白脖頸淌濕了襯衫,側過身去看時,容伽禮整個人於無聲平靜中倒在了這片充滿血腥味的海灘上。

紅燈倏地熄滅,搶救室的門?被推開,主治醫生摘下醫用口?罩大步走出來:“病人生命體征平穩了,但是?可能會出現肺部感染情況,先?留院密切監測。”

容伽禮在此守了一整天,雙眼充滿很重的血絲,聞言情緒異常的平靜,隻是?盯著?那扇門?,想親眼看路汐安全?地被送出來。

考慮到醫生所言,而他也?不可能拿路汐一絲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去賭,所以暫且沒?有轉到更高?級私立醫院去,等天色徹底黑了,牆上的掛鐘也?指向七點半。

容伽禮從始至終不讓任何人探病,借用房內的衛生間將?一身皺巴巴襯衫長褲換下,洗儘濃重的海水氣息,才步伐很輕走到了雪白的病床前。

他微微俯身,卻連親都不敢去親路汐,怕親的力道弄疼了她。

隻是?垂著?眼,視線很緩慢地,在這張比枕頭還白的臉蛋仔細流連,開口?時,一整天未沾水,嗓音早已經沙啞異常:“原來你一直對?我感到很愧疚。”

——你不見我,這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裡,我除了看新聞報紙,企圖從上麵?找到一點容氏家族傳聞的蛛絲馬跡外,我根本找不到你啊,你在哪?

——七年?前,我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再狠點拋棄你!

——我恨死你了容伽禮。

曾經重逢之後,路汐情緒失控說過的話猶如曆曆在目,容伽禮這才知道,她說儘的恨,每個字都在無聲痛苦的愛著?他。

每次的回?避,都是?懷著?對?當年?這場離彆的愧疚,甚至一開始都不敢在他私人領域留下屬於她的痕跡了。

容伽禮將?額頭貼著?她的手心,這具身軀也?僵在了清冷光線裡,病房內隻響他沙啞的喘息笑聲:“醒來好不好,我讓你恨,把一切無法發泄的情緒都恨到我這裡,我讓你恨……”

極度的安靜充斥著?四周。

病床上的路汐,垂著?的睫毛驀地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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