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作為伍長,又是有一些見識的。
從衣裳和車馬的蛛絲馬跡,猜測兩隊人馬或許是從楚地而來。
……
橋頭之左,車馬滿載資貨,又有婢仆成群,長隊蜿蜒不絕。
左右和後方還有秦兵護送。
橋頭之右,幾頭老牛拉車,載著數個輕裝包袱,一對年邁的老太公老媼,數名婦孺。
唯有一個年輕女娘坐著馬車。
馬車頂有棚蓋、四方無壁,車轅上坐著兩個隸妾相伴。
同行其餘青壯,則全靠腳力跋涉步行。
兩隊人馬在入城橋頭狹路相逢。
一隊遠路風塵而來,徒步跋涉,塵土滿麵,鞋襪褲腿被雨水打濕,一腳泥濘。
一隊悠哉悠哉,似遊山玩水而至,遊刃有餘,光鮮亮麗,車馬之上潔淨乾爽。
此時,左邊車隊主車後的副車裡,鑽出一個張揚少年。
看神態麵容在十一二歲,看身長又較同齡者高大。
這名少年正是項藉,感覺車隊停下的時間稍久了些,不耐煩地鑽出車廂查看情況。
項藉先是看一眼唯一在馬車上坐著的呂雉——曆史上的未來,他軟禁楚營兩年半的女子。
再看一眼坐在牛車上的劉太公——曆史上的未來,他威脅要把人做肉羹的食材。
接著就用貴族生來養成的倨傲輕慢,轉頭大聲喝令前方車馬:“作何停留!大道在前,儘管走就是!”
鹹陽就在眼前,項梁怕侄子生出事端,也從主車裡出來,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看向對麵隊伍。
相比項藉先看向呂雉和劉太公,項梁第一眼則是看向徒步的蕭何和曹參。
項梁向蕭曹二人頷首示意,後者也遙遙回禮。
“家侄年幼氣浮,耐不住等候,吾等便先行一步。”
項梁講了禮儀,卻也帶著貴族高高在上的優越傲慢。
真要講禮謙讓,蕭何和曹參一行車簡人少,讓他們先行也不過是小半刻鐘的事兒。
與之相反,項家一行車馬婢仆蜿蜒成龍
,向後望不到尾。
走在前麵過橋,怕是沒兩三刻鐘都走不完。
但蕭何從來小心謹慎,又看人極準,曹參也頗有做人智慧。
就神色怡然地應了:“諸位請先行。”
剛冒個話頭,項梁就已經重回主車,命令車夫駕車:“前行過橋,入鹹陽!”
曆史中未來的楚漢雙方在入城橋頭狹路相逢,最終楚方先行。
蕭何與曹參等人立在原地,目送絡繹不絕的車馬從麵前經過。
看樣子還要等待許久。
坐在車上顛簸半日的呂雉呂娥姁,跳下車,活動活動腿腳,走到蕭曹二人身邊。
“一時爭先,豈知始終當先?”
呂雉一句話,竟暗暗符合了曆史上楚漢爭霸的走向和結局。
從沛縣一路結伴行來,蕭何對這個隻帶上兩個隸妾就敢獨身入鹹陽的呂娥姁,越發讚賞。
言談有物、胸襟開闊,不愧是呂太公膝下息女。
對於呂娥姁的開解,蕭何笑得豁達:“眼下勢不如人,禮讓三分,方是存身之道。”
曹參與蕭何是同鄉、同僚更是好友,對一同被征調入鹹陽的呂娥姁也一樣多有欣賞。
“娥姁言之有理,先行一步未必就能始終領先。”
又笑得意味深長:“那一行人不識吾等,吾等卻識得他們。”
呂娥姁若有所悟,“那一行是被遷入鹹陽的楚地富豪……難道是舊楚國大將項燕後人的項家人?”
蕭何壓低嗓音,也是笑意不明道:“可不正是脫身不成被逮回來的項家人?”
“此前章台宮中親下旨令,又有廷尉派親信正監,親至楚地,‘護送’項家人和楚地富豪遷徙鹹陽……”
呂娥姁立時明悟:“項家人近乎被押送入鹹陽,之後多半也是軟禁城中的命運。”
而他們這一行,她與蕭曹二人是征調入鹹陽,劉太公一大家子則是因劉季得到重用而來鹹陽團聚。
論前途與自由,或許還真是應了她的話:一時爭先,未必始終當先。
蕭何和曹參皆讚同呂娥姁的看法。
不過生性謹慎使然,又道:“不過吾等的前途,也未必一定光明遠大。”
雖可能是在鹹陽的劉季引薦了他們,但未知全
貌,個中乾係牽扯,也不好下定論。
況且先前自仙使降臨,朝廷就先後數封文書傳達郡縣,管中窺豹,可知鹹陽大變。
此次入鹹陽,前路如何,他也心中忐忑。
……
相比還等在橋那頭的蕭何一行,當先過橋並搜檢入城的項梁等人,已經目睹了鹹陽的大變……
自打進入鹹陽城,座下馬車竟就幾乎沒了顛簸感。
項籍驚訝地掀起車簾從窗欞看出去,一眼過後,整個人直接鑽出車廂!
站在車轅上,舉目張望,仔細去看鹹陽城……
馬路平直寬闊,整潔乾淨,暴雨過後不見哪怕一個小水窪,更無半分泥濘。
迎麵卷來的秋風之中,隻有雨水的濕潤氣息,以及黃泥的些許土腥芬芳。
十一歲的少年項藉震驚無比!
眼前的鹹陽城乾淨整潔,黔首行走在馬路兩側,人車分離,秩序井然。
全無屎尿在泥水裡漚泡後,那一股汙穢不堪的臭味兒!
“叔父你說錯了!鹹陽沒有屎尿橫流,反而比故地都乾淨整潔太多了!”
那到鹹陽來居住生活,也沒那麼艱難嘛!
(周邈:或許你叔父所說的艱難,還有另一層麵的意思?)
項梁從車裡鑽出,隻恨怎沒同乘一車,否則就能把項籍那小兒的嘴給捂住了!
“毋要妄言!”
沒看見馬路兩側走著的黔首,因為他的話太大聲,都紛紛看過來了嗎?
個個都目光不善得很呐!
項籍不再妄言,他換個話題:“叔父你說所謂仙使乃是始皇帝……”為穩定人心而捏造出來的,我看不像啊?
這不和文書上說的一樣,有大神通嘛!
“禁言!”
沒等項籍說完整句話,就已被項梁尖利又高亢的一聲喝止!
咬牙切齒低聲道:“毋要妄言,當心族滅!”
到了鹹陽地界,還什麼話都往外說,真是不要命了!
然而,就在項籍口中說出‘仙使’二字時,就像觸發了某種機製。
仙使?
誰在說仙使?
聽語氣還很輕慢!
原本還隻是部分黔首疑惑地看過來,這會兒是‘唰!’地一下,附近所有黔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