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今天跟隨外出的隸妾燕,聲音溫和地開口:“在鹹陽,或在淮陰生活,其實並無不同。”
“反而是鹹陽城中的房屋舒適乾爽,街道寬闊整潔。”
“鹹陽醫官的醫術也更高明。”
燕盯著十歲韓信的臉,以語氣溫和掩蓋語速緩慢。
一條,又一條,精準拋出:
“你有韓王孫的身份,陛下會賞你宅邸和錢糧,那你的親人便不必操勞維生了。”
最終,燕感慨道:“世上的大多數病痛,都是源自勞累,吃喝休養得當,便也百病全消。”
之前一直極度戒備,即便周邈自爆‘神通’後,雖有所鬆動卻也不曾讓步的韓信。
在燕的一番柔聲細語中,竟然徹底鬆動了!
雖沒有一口答應周
邈去鹹陽,卻是問道:“你既是仙使,那你們有醫官隨行嗎?”
“自然有。”周邈回答乾脆,“你可是有親人生病了?”
突然想到後世猜測的,韓信早年喪父,十多歲喪母……
瞬間反應過來:難怪!
韓母一人撫養韓信,積勞成疾再正常不過。
鹹陽更宜居,醫官醫術更高明,到鹹陽後不必阿母操勞,有望養好一身勞病。
燕的一番話,句句直擊韓信軟肋!
燕大概是從韓信的衣著言行,或者氣味,以及他剛才的身世揭秘,得出了韓信的家世狀況。
卻也不確定是韓母生病了,於是以‘親人’泛指。
周邈不由抬頭,去看微笑看著韓信的燕。
後者在察覺到他的目光後,恭謹地回以一笑。
周邈在衣袖口向燕豎起大拇指:棒!
韓信:“我這趟出來,本就是為阿母請醫者診治。”
但被你們捉住,不得脫身。
周邈略心虛,並立即補救:“我們隊伍中有三名隨行醫官,我這就讓人去叫來,並讓他帶上常用藥草,然後你前麵帶路,立即去為你阿母診治!”
說到做到,周邈當即吩咐苦豆子:“回去官舍,請孫醫官過來。”
孫醫官就是上次給方岩縫合傷口的醫官。
膽大敢想,醫術也強於旁人。
……
很快地,孫醫官被請了過來。
閒話不多說,韓信當即前麵帶路。
左拐右拐,帶到了一座小院。
院子陳舊,但看得出常有護理修補,維持得不錯,足以遮風擋雨作一安身之所。
隻是院中落了一層黃葉,筐、籮、簸箕等用具,淩亂擺放著。
顯然是自從韓母臥床幾日以來,家中無人收拾。
孫醫官被帶到榻前,沒有診脈,就望了韓母的氣色,又問了平日飲食,再環顧家徒四壁的屋中,便已得出結論:
“飲食不豐,又兼常年勞累,積勞成疾。”
簡言之,營養不良又常年過勞,累出來的一身病。
“都不必喝藥,吃些米肉進補,多加休養,三五個月,自然就會有所好轉。”
真應了燕的話:吃喝休養得當,百病全消。
孫醫官看完診,估計仙使還有正事要說,識趣告退:“時辰已晚,臣先行告退。”
周邈允了孫醫官告退。
兒子風風火火帶著醫官回來,也沒來得及說事交代。
此時,韓母才與周邈行禮道謝:“勞煩郎君,為妾尋來醫官看診。”
“吾兒信有勞煩得罪之處,還乞請郎君見諒。”
即使早逝,也把韓信教得孤傲又豁達,能忍胯下之辱,還習得一身兵法本領。
臥病在榻的韓母,麵如其人,柔弱卻又堅韌,愛子之心切切如斯。
周邈帶著敬意,正經地回了禮:“韓信聰敏機警,討人喜愛,並無勞煩得罪之處。”
韓母觀屋中貴人穿錦佩玉,膚皮白皙,並無王孫公子的孤傲不羈之行,卻有天真無憂的嬌貴之風。
且那些侍候的隸臣妾,護衛的將軍武士,無一不是出眾之輩。
韓母也直接問道:“隻不知貴人踏足賤地,有何貴乾?”
周邈也直接報上姓名:“雖然自己說來有些汗顏,但我確實是大秦始皇帝陛下昭告天下的仙人使者。”
“基建之仙的使者?”顯然,韓母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仙使當麵,妾身失禮。”
“免禮免禮。”周邈又不是顯擺威風來的,“今日時辰不早,我便直話快說了。”
“韓信是故韓王孫吧。”
韓母初聞一驚,隨即明悟。
貴人出現在自家,自然不會是一無所知,興之所至。
韓信一直沒有明言承認的身份,到韓母這裡得到了確認。
“是,故韓襄王次子公子蟣虱之孫。①”
韓王孫及其母親,卻孤兒寡母流落至此,衣食艱難。
但韓母並未訴說苦難。
隻是無奈道:“正如仙使所見,妾與吾兒信顛沛窮困,無權無勢,於大秦已無礙。”
所以何必尋來呢?
“看來夫人對秦國也有誤會。”周邈聽出了韓母的不甘不願。
諸侯之妻稱夫人,周邈對韓母的禮敬已經儘顯。
“夫人既聽過我身份,想來也知曉歲首時,始皇帝陛下大封六國諸侯,並於鹹陽富養六國後裔。”
“自然,或許本質是軟禁,但於夫人和韓信
來說,又有何不便呢?”
“若居於鹹陽,韓信的故韓王孫身份,以及鹹陽鄉裡安寧,會讓他不受頑劣少年的欺辱。”
“大秦也會賜給韓信宅邸錢糧,你再不必常年耕種操勞,僅隻為讓韓信吃飽穿暖。
若居於鹹陽,夫人就可靜心休養,屆時勞病痊愈,從此韓信能在母親身畔長大,衣食不愁”
周邈從燕的話裡得到靈感,說服韓信,從有利於韓母的優點切入。
那說服韓母,自然也能儘數對韓信的好處。
兒為母,母為子,互為軟肋。
韓母果然神色鬆動,而且如今身份既已暴露,勢不如人,倒不如順勢而為。
但韓母還是問道:“仙使為何要帶吾兒入鹹陽?吾兒不過一毛頭小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