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來自敵國的魔女(2 / 2)

“跟你以前一樣,我要被調去遠東戰場,去跟那群灰皮畜生廝殺。”

他悵然若失,把嗆人的【柯特牌】煙霧儘數吸入胸腔,像是要把苦悶一同咽下。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升職加薪?”

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友,羅蘭儘量用詼諧的語調回答。

“你總是這樣沒個正經,除了你被調去遠東戰場擔任指揮官的時候。”伯納德停頓了一會兒,“你當時就像變了一個人,我們都以為你被惡魔附身了。”

“嗯,我想……我應該是出賣了靈魂”

那是段不好的回憶,羅蘭並不願意過多提及。

“魔鬼?”

“不,更高位的存在。”

“那你可真是倒黴透頂。”

……

氣氛陷入沉默,兩人一言不發地抽著煙,直到羅蘭再度開口。

“艾蘭迪亞是座不錯的城市,你或許可以多待幾天。”他用肩膀碰了碰伯納德,“我知道這兒附近有家酒館,我想你會喜歡這兒的。”

“感謝羅蘭少校的盛情邀約,但如你所見,我現在是名軍人。”伯納德將之前的話稍作改良,奉還給他,“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在完成這批武器交付後,我就得立即趕往遠東戰區上任。”

“連這點時間都沒有?”羅蘭微微皺眉。

“沒辦法,遠東戰區接連吃了敗仗,給那群老家夥氣得夠嗆。”

“至於武器跟你想的一樣。”

伯納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把煙頭按在車門上熄滅,“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你的意思是……”

隨著他的動作,羅蘭看見車門的油漆上有不少黑點。

“是的沒錯。”

伯納德聳了聳肩,領著他走到車隊中間位置,拉開一輛運輸車的鐵門。

砰!

車門合頁已經布滿鏽跡,卡澀的轉軸拉開時的聲響就像是炮彈炸膛。

“看看吧,你在信裡經常跟我抱怨,說退役後見不到的東西。”

羅蘭順著伯納德打開的車門望去,寬敞的車鬥內光線陰暗,盤旋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隻能勉強看清裡麵的內容。

他口中的武器,並不是什麼大口徑火炮,新型的蒸汽甲胄之類的,而是一群女人——準確地來說是一群“魔女”。

她們整齊地坐在車廂的兩側,穿著統一的祭祀服,讓一條三角形的方巾倒綁在額頭遮住眼睛,在方巾中央用猩紅色塗料繪上了一枚太陽的圖案。

雖然見許多次,羅蘭還是覺得周圍描述光芒象征的線條,更像是蠕動的觸手?邪異、扭曲、衰敗……仿佛世界上所有負麵詞條都可以往裡塞。

“砰砰砰!!”

伯納德捶打車門上的鐵皮,刻意發出吵鬨刺耳的聲響。

“剛在教廷做完手術,有些呆滯,等送去軍部培訓一段時間就會好很多。”

他接著為自己點燃一支煙,指著車廂內沒有任何反應的魔女說道,“對武器發情,如果我不認識你,肯定要把你劃分到邪教徒一類。”

“但她們都很漂亮不是嗎?”

羅蘭眼眸微沉,卻又無可奈何,將話題轉到彆處。

“殺人的武器都有漂亮的塗裝不是嗎?”伯納德反問,眉眼間的厭惡毫不掩飾,乃至順手把煙頭按在了最近的魔女頭上。

——左右不過是披著人皮的工具,就算讓她們自行了斷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伯納德!”

羅蘭眉頭緊鎖,抓住他的手腕,製止了下一步動作。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伯納德笑了笑也沒在意,自己這位老友一直都是這樣。

“你也是。”

羅蘭有些無奈,在高傲的伯納德眼中,除了上級和少數認為是朋友的人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工具、仆人、武器……反正就是不重要,跟桌子板凳一個等級。

“記得在士官學院我們還因此打了一架。”

“我用軍靴狠狠慰問了你嬌嫩的貴族臉蛋。”

“所以我認下了你這個朋友。”

伯納德背靠車鬥,完全不介意羅蘭揭他老底,短暫脫離家族束縛和軍部密令與老友相聚的感覺,讓他很放鬆。

……

“你認朋友的方式還真古怪…不過……那是什麼?”

羅蘭扯了扯嘴角,注意到他背後有一處被篷布遮蓋的隆起,大量鮮血從篷布下滲出,一路蔓延至整個車廂,散發出濃鬱的血腥味。

“哦,你說這個?”伯納德拉開篷布,扔向一旁,滿不在乎地解釋:“路上撿的小玩意兒。”

羅蘭目光投向篷布,等揭開後下麵蜷縮著一名銀灰色頭發的少女,因為姿勢問題看不清長相,但頭上蜿蜒好似矢狀王冠的犄角和覆有棘刺鱗片的尾巴,並非人類可有。

“她也是魔女,為什麼會……”

羅蘭有些吃驚,少女渾身遍體鱗傷,血淋淋的傷口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卻怎麼也沒法愈合,被撕裂的皮膚不斷流血。

“隸屬斯洛克曼的魔女,你懂的。”

伯納德指了指少女身上破敗、看不清本貌的軍服,換句話來說——她即是戰俘。

“我下戰場前的最後一個對手,沒有直屬的「職權者」,應該是個劣等品,被當作一次性武器投入戰場執行破壞任務。”

伯納德摩挲著下巴,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魔女在戰場上暴虐的表現讓他時至今日依舊記憶猶新。

“該說真不愧是斯洛克曼嗎?三名同等級的魔女進行圍剿,都被她連續鑿穿了幾道防線,最後才力竭陷入宕機狀態。”

“畢竟是一次性道具,戰前肯定做過特殊調試。”

羅蘭啞然,即使對不合常理的魔女來說,這也是一個驚人的戰績。

“所以我想送到軍部,希望他們能研究出點什麼。”像是回想起什麼,伯納德眼皮一跳,“不過斯洛克曼的東西……隻能指望他們儘力而為吧。”

“送往軍部啊…”

羅蘭喃喃自語,腦海不由得回憶起軍部對待敵國魔女的流程。

“喂,大好人羅蘭,不會連敵國的魔女也在你的憐憫範疇內吧?”

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伯納德嗤笑一聲將車門半掩,再看下去說不定他這老朋友就要聖母心泛濫,說出些驚世駭俗的話了。

“我現在是個醫生,悲天憫人是我的天職。”

反駁了一句,羅蘭搖搖頭,將煩躁的思緒甩出腦外。

當鳶尾花胸針彆上軍服,宣誓出最後的誓言時,過往都隨著退而役告於段落,應該和這些事做出割舍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