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裴奕的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而封嶼宸飾演的牧翊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隻是定定地注視著他,過了不久,仿佛終於看夠了，才邁開尊步向前走去。
他走的極慢，途中還抽了一口煙,像是漫無目的一般蕩到了裴奕身邊,眼睛卻一刻也沒從他身上離開,用目光將裴奕從發絲剝到足尖。
在他的目光下，裴奕極不自在。
這已經是超越了角色的不自在，他甚至感覺到他的節奏已經被封嶼宸帶走了。
原來封嶼宸認真起來，是這樣的。
如果說上午看封嶼宸的戲讓他實在地體會到了牧翊的可憎，那麼現在，他就更是實打實地體會到了牧翊的可怕。
他像是一個狩獵者,直到將獵物心中的希望耗儘了,才會出擊。
隨著封嶼宸靠的越來越近,裴奕終於無法忍耐，踉蹌著向後退去，寬大的衣袖在空中揚起一絲弧度，讓他顯得更加無助。
直到他退到桌旁,退到無路可退。
封嶼宸的眼中卻帶了些戲謔，全然不顧他的畏懼，用未持煙鬥的那隻手，猛然攥住了裴奕的手。
裴奕幾乎是本能的想要抽回手，卻被封嶼宸死死攥住。
這一抽一拉之間，裴奕心中咯噔一聲。
——他出戲了。
剛才的那一下,真的是屬於他自己本身的反應，原本的劇本中，並沒有這個回避動作。在牧翊的威壓和裴奕原本的決心之下，他應當是強忍著讓自己順從的。
他甚至看到封嶼宸的眉頭輕微挑起，仿佛是告訴他——“我看到了你的錯處”。
但導演並沒有喊“哢”。
裴奕趕忙調整情緒，繼續接下來的戲份。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封嶼宸攥進掌心，封嶼宸垂眸，纖長的睫毛掩住了所有的心緒。
他感覺到封嶼宸的拇指在自己的指節上緩緩滑動，帶來一陣癢麻，隨即終於聽到了那句台詞：“長昀可知，朕傾慕你的風姿，已有多年。”
“陛下謬讚，這是臣的榮幸。”
裴奕說著自己的台詞，終於將散亂的思緒回籠，回想起霍長昀難以訴說的經曆，回想起他的隱忍和勇氣。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軌。
“霍稷將軍既然主動將你送來，想必是已經交代過你要做什麼了，是不是？”封嶼宸說。
裴奕眼中閃過適當的驚詫和閃避，微微垂首，原本意氣風發的將軍次子，此刻顯得更加羸弱。
而封嶼宸則根本不想給他退路。
他將手中的煙鬥吸了一口，輕輕吐出煙氣，接著用兩根手指輕盈地將細長的煙鬥旋了半圈，用自己剛剛噙過的那一端，揭起了白衣的邊，將衣物撩開到裴奕的肩頭。
裴奕覺得自己的肌膚都在顫栗。
煙鬥的細端定格在他的肩頭，就算是不抬頭，他都能感覺到，封嶼宸在以什麼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肌膚。
他沒有看的，都被特寫鏡頭捕捉。
那一刻，透過繚繞清淡的煙氣，封嶼宸的眼中，有凶如野獸般的欲，也有他自己都仿佛搞不懂的克製。片刻之後，那欲念忽的淡了，煙鬥被收回。
他調笑道：“怎麼，沒人教你嗎？”
裴奕幾乎沒有費任何力氣，就漲紅了臉。又露出灰敗的神色。
“怎麼這幅表情？”
封嶼宸一邊說著自己應當說的台詞，一邊做出劇本中寫著的動作——[牧翊用手指掐著霍長昀的下巴，抬起來，不滿地端詳他的麵孔。]
他伸手，捏住裴奕的下巴——
“啪”！
隨著周圍的人發出的驚呼，裴奕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該順從的時候，猛然彆開臉，並且打開了封嶼宸的手！
“哢！”
果不其然，下一秒，鄭導就喊了暫停。
這聲音一響，裴奕幾乎是驟然鬆了口氣，恍然之間，他突然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個“哢”字。
鄭導那邊，一連串的不解劈裡啪啦地砸過來：“裴奕你那是什麼反應？拍之前說戲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就按照你試鏡時候那樣演，你現在演成這種逼良為娼的感覺是想乾嘛？！”
鄭導今天拍了一天也累了，他平時看著和藹可親，但工作時判若兩人，罵人是常態，白天封嶼宸也沒少被他罵，大家都得習慣。
裴奕實在沒想到自己第一場戲就出現這種低級意外，耳根紅的幾乎滴血，趕忙向鄭導道歉。
鄭導怒氣平息下來，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有點暴躁，看了看裴奕，問他：“你這是緊張什麼啊？”
裴奕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鄭導歎了口氣：“去調整調整情緒吧，給你十分鐘，我也正好活動一下，好在前麵都可以用，一會兒直接從這一幕開始拍。”
裴奕連忙道謝，走向一旁的休息室。
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裴奕將頭埋在雙膝之間，休息片刻。
並不是他不能接受失誤，隻是……這樣的失誤實在是不應該出現。
他知道，他是在對封嶼宸產生一種本能的排斥和恐懼，他以前是很厭惡封嶼宸，但沒想到，那一個月之間的經曆，竟然在他的潛意識中刻的那麼深。
那一刻，他的恐懼已經蓋過了角色的情感，讓他本能地排斥封嶼宸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