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邊做活邊說起閒話。
“你阿爸說,宋紅星要你去給他開車?”
“嗯,我跟我爸說了,不去。”
“做什麼不去?給他開車不好嗎?賺一份薪水。他總不會虧待你。”
“矮人一頭。”
“嗯。你莫要太逞強,男孩子是要自強的,也是需要麵子的,但太逞強也不好!還有啊,以後不要跟人動手了,你看你阿爸多作難!”
“我知道了阿公。”
在爺爺奶奶家待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曹玉昆倒是不煩,隻是他心裡有事,邊乾活邊想事情,差點兒傷到手,爺爺就趕了他出來。
於是就隨心地漫步,不知不覺就到了自家的水塘邊。
曹家當然是務農的,但其實隻有大概兩畝的水田可以種稻子。
另有大概兩三畝的斜坡地,是種了橘子樹,但橘子這東西,其實賣不上價錢,供銷社有時候收一些,有時候卻不收,要自己跑去集市上賣,但富平縣南邊這一片,就都是山了,山坡上大概隻種三種東西:竹子、茶樹、橘子。
想都知道,同樣賣不上價錢的。
這兩年好些,富平的橘子肉質鮮美多汁,很有名氣,於是開始有外地的客商跑來山下集中收購,兩畝地摘一摘,總也能賣個三五百塊,算是筆大收入了。
另外還有十幾畝竹林——那個更是難言什麼收入。
昨天的雨下得不算小,土路上很是泥濘,曹玉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塘邊,打量著自家的魚塘,腦子裡依然在不停地轉動著股票認購證的事情,不知不覺的,竟在塘邊站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媽媽在家門口遠遠地喊他,他才驚覺已是中午。
中午吃過飯之後,他就認真地拿了魚竿,還在道旁尋一塊地挖了些蚯蚓做魚餌,在塘邊支了把小竹椅,坐下釣起魚來。
塘有兩畝大小,隔幾年清空一次,順便挖挖泥修修堰,現在已經是兩年不曾清塘了,裡麵的魚是肯定有的,但曹玉昆心不在此,好幾次等他意識到不對時急忙起杆,魚兒已經脫鉤了,即便如此,他還是釣起來一隻一紮長的小白魚,但摘下魚鉤之後,他卻又把魚給丟回了塘裡。
要不要做呢?
不知道。
不好說。
拿不定主意。
下意識的有些膽怯。
儘管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罷,內心深處總不免有些揮斥方遒的想法,總覺得自己隻是沒趕上,要是趕上了,自己也不比馬爸爸差。
可是,當真的機會擺在麵前了,卻控製不住的有些害怕。
說到底,他很知道自己隻是個普通人。
哪怕穿越了,哪怕預知了財富機會,也依然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的腦子,普通人的心胸。
可偏偏,那很有可能上千萬的財富,卻又不停地在他心裡鼓動著什麼,讓他控製不住地心潮澎湃,控製不住地一遍遍對自己說:千載難逢啊馬中赤兔!
可是……真的要玩這麼大嗎?
親戚朋友間力所能及的借一借,借個幾萬塊,賺個五十倍,也已經不少了!
這年頭的兩三百萬,是真的已經算巨款了!
首都魔都各自搞幾套房子,那是輕輕鬆鬆,就這,已經足夠躺平一輩子,過上自己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了。
而如果真要想辦法弄來殼子,出手就玩到幾十萬那麼大的話,要是萬一中的萬一,一旦玩崩了,後果很嚴重,兜不住的!
人啊,彆管做什麼事情,總要知前知後,善始善終才行。
然而……崩不了啊!
無論怎麼想,這事兒似乎都並沒有一絲一毫崩的可能啊!
不搞大點兒,把杠杆放到最大的話,實在是不甘心啊!
而且自己上輩子工作了十年,其實早就已經明白了富在術數,不在勞身,利在局勢,不在力耕的道理了呀!
唉,所以說,普通人就是他媽的普通人!
人家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就敢上,死就死了,不死就發了。
自己倒好,明明這是百分之九十九能成功的機會,卻依然要習慣性的瞻前顧後——爸,我一直都覺得你教給我的道理是對的,但現在,我好糾結呀!
…………
傍晚時候,霧氣已經很是散了些,遠山開始能看到些太陽的慘淡的黃暈。
曹衛國小心地騎著摩托車上山,拐過一個彎來,忽然就看到了自己兒子正在塘前坐著釣魚,等騎到近旁的時候,他停下車,瞧了一眼鐵皮桶,抿了抿嘴。
倒是不經意之間,他瞥見了兒子腳下的那片地上,滿滿地丟了足足二三十個煙頭,他沉默了片刻,迎著兒子的目光,說:“快該吃飯了!”
“好,我一會兒就回去!”
於是曹衛國就又騎起來,突突突地行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