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朝陽麵前一直沒有出聲過的老人, 終於說話的他, 聲音居然如同二八少女般嬌嫩悅耳。
魔羅噗的一聲就笑出了聲, 他哈哈大笑的回複“老人”, 眉眼之間儘是愉悅：
“吉賽爾，不要自稱老東西了，你可比我還小十幾歲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老東西的話, 我是不是就該到入土的年紀了？”
臉上布滿褶子, 聲音卻像泉水般清脆的“老管家”吉賽爾也沒繃住, 臉上冷硬的表情瞬間化開，嗔怒的委屈道：
“殿下, 不要這樣說啊，爺爺的年紀確實比您大很多呀。不要因為現在是吉賽爾在控製身體就占我爺爺的便宜啊......還有彆說什麼入不入土的......吉賽爾聽著難受......”
說著, 他突然閉上了眼睛，等再次睜開的時候, 語氣已經變回了正常老人該有蒼老聲音, 吉賽爾的爺爺溫和的看了一眼他的殿下：“王子殿下，請不要欺負我孫女吉賽爾了, 她每次聽到您開這種玩笑都會很難過。”
“我錯了我錯了, ”就算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誰的麵子都敢落的魔羅, 對著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仆人，也是會服個軟的：“給小吉賽爾道歉，下次出門的時候, 帶上你好不好？”
老管家又閉上了眼睛，等了兩秒重新睜開時，他......嗯......好吧，她笑顏逐開的詢問魔羅：
“那可以把羅姆殿下也帶上嗎？他一直都很寂寞呢......”
對羅姆的殺傷力簡直不能更了然於胸的魔羅不禁開始猶豫，可是看看眼前那雙被鬆垮垮眼皮蓋住的渾濁眼球，他似乎能透過這雙眼睛看見背後美麗而純潔的年輕靈魂......
最終，他歎了口氣，低頭向無視一切外界刺/激與變化的羅姆說：“小羅姆，下次出門，你就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你開心嗎？開心的話要謝謝吉賽爾姐姐哦？”
小正太羅姆麵無表情的抬起了頭，一動不動的眼球盯住魔羅的眼睛：“......出門，和羅一起？”
看到魔羅點頭後，羅姆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小幅度動了兩下腦袋，這就是表示肯定的意思了。
“......和羅一起......就開心......”
說著，漂亮的男孩一直沒有合上的嘴巴裡流下一道涎水，被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的吉賽爾拿出一張手帕拭去了。
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隔了十幾秒以後才遲緩的開口，在場的人都熟悉他的這幅樣子，心知他是有話要說。都在耐心的等待他把話說出來。
“外麵......吃......也很開心......”
說完，小羅姆可愛的臉上緩緩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巧紅潤的嘴巴極其驚悚的直接咧到了耳根，露出嘴裡帶著倒鉤的鯊魚般的彎刀利齒。
涎水這次就是肆無忌憚的順著牙齒，流滿了羅姆精致小巧的下巴。
魔羅隻是笑，他從吉賽爾乾皺的手裡接過手帕，仔細的替他擦乾：“不可以哦，羅姆要做乖孩子的。去到外麵以後，吃東西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行，要不然我會生氣的。”
羅姆呆滯的看了他一會兒，緩慢的低下了頭，他便知道，這是羅姆答應了他的要求。
“好孩子。”
說完魔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問吉賽爾：“羅姆是不是已經快一兩百年沒有出去過了？”
“是的，準確來說，這百年來羅姆殿下都沒有進食與出門。”
魔羅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質問她：“哦？那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吉賽爾突然一個激靈，表現的很心虛的樣子。
她的視線不斷遊移，看布滿碎裂痕跡的玻璃，看桌上的杯子與咖啡壺，又轉頭去研究地磚上的花紋，再看看自己猙獰的利爪。
就是不去看她的殿下。
魔羅看她那樣子就差點笑出來，這也太不會掩飾自己了，幾乎就把我心虛我有事瞞著你，我撒謊了我好愧疚不安啊寫在臉上了。
吉賽爾支支吾吾的回答：“是、是因為羅姆殿下他......”
吉賽爾的爺爺似乎看不過眼了，他與吉賽爾換過身體：“是因為一百年前，羅姆殿下在西伯利亞埃文基自治區的通古斯河畔處暴走，造成了在人類世界負有盛名的通古斯大爆炸。所以您才禁了羅姆殿下的足。”
“吉賽爾以為我忘記了嗎？真另人傷心，為了不讓基金會和那些“正義使者”找羅姆麻煩，這些時日我可是天天在為基金會東奔西跑的。又怎麼會忘呢？”
老人躬身向魔羅致歉：“請您原諒吉賽爾，她隻是和羅姆殿下關係比較好，不忍心看他繼續受懲罰而已。同時我私底下會嚴格教訓這個不成器孫女的。”
“教訓就算了吧，我也差不多該解羅姆的禁了。不過也不能不做一點懲罰，讓她看好羅姆吧。如果讓羅姆又惹出來什麼讓人頭疼的大/麻煩，我真的會生氣的。”
吉賽爾瞬間接管身體的掌控權：“是的殿下！請您放心，吉賽爾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那就好。”
魔羅突然出神了，過了一會兒，他問出來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吉賽爾，你和你爺爺融合後，一共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已經適應了嗎？”
吉賽爾一愣，不明白魔羅殿下為什麼在幾百年後重新再度提起這個問題。怎麼會不適應呢，畢竟......已經過去了近千年了啊......
她怔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手中摸到的觸感告訴她，這是一張十分年邁的麵容。
這個身體，屬於吉賽爾的爺爺。
“曾經......不適應過，會覺得自己是個怪物，頂著爺爺的身體。卻用著自己的聲音，雖然沒有人會因為這一點用怪異的眼神看我，可吉賽爾還是習慣了沉默......”
“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在......那次巨變後，吉賽爾看著所有人的靈魂被抽離。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和鄰居們被牽引力融合到了一起，變成了一隻最劣等的魔鬼。”
“隻有爺爺......爺爺保留下來了自己的意誌，將吉賽爾融合進了他的身體，讓吉賽爾還能保留住自我......”
“我......吉賽爾很滿足了，已經......很滿足了......殿下，還是殿下最厲害了......”
“殿下依靠自己在轉化裡獲得了這麼強大的力量，還喚回了族人們的意識......並帶領大家闖出了地獄......殿下是最厲害的人了......吉賽爾最喜歡殿下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哽咽不已的吉賽爾，突然感受到了臉頰上有一雙冰冷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啊......吉賽爾恍惚的想，原來她哭了嗎？
“整個國度百萬的族人，隻有區區數千人的靈魂回應了我的呼喚。我已經隻有你們了。”魔羅的眼神異常的平和，但裡麵蘊含的感情卻是無比沉重的。
吉賽爾突然就無法控製住情緒了，蒼老的眼裡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
老人一把跪下，抱住了惡魔王子纖瘦的腰，將臉埋入對方的衣服中痛哭失聲......
她把鋒利的爪擱在地上，用另一邊屬於老人的手緊緊攥住了殿下背後的衣服。
她捏的是那麼緊，哭的是那樣的悲痛。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遭受了這一切！！！為什麼您有那樣自私的父親！......明明您會成為最好的君王......明明殿下是那麼溫柔的人......”
吉賽爾哭的泣不成聲，把臉緊緊的貼在對方的懷抱中，讓眼淚肆意的打濕對方的衣服。
“嗚嗚嗚......我們做錯了什麼......大家明明生活的那麼幸福......為什麼嗚嗚嗚......殿下......殿下......為什麼......殿下我......吉賽爾沒辦法釋懷、您本來應該是最偉大的王......殿下......嗝......”
吉賽爾邊歇斯底裡的哭，邊顛三倒四的述說著她的不甘。
魔羅把手放到她的腦袋上，不停撫摸著懷裡人那黑白摻雜的頭發，安撫著她的情緒。
等懷中吉賽爾肩膀抖動的不在那麼激烈，情緒漸漸緩和，惡魔王子用一種悠遠的眼神看向遙遠的天際。
“是啊......我們又做錯了什麼呢？我們隻是想活著罷了......”
他將吉賽爾從懷裡拔/出來，又揉了一把對方的腦袋，看著哭紅了雙眼，正在直打嗝的吉賽爾的眼睛。
魔羅認真的說：“錯的不是我們，錯的是沒有敵過無窮無儘的貪婪，向欲/望低頭的暴王。與引誘人類墮落的魔鬼們。”
“嗝......是的，錯的都是他們！”一般打著哭嗝，吉賽爾一邊用力的點頭。
“擦擦眼淚吧，哭的太醜了。你現在可是用的你爺爺的身體......你看他老人家都不好意思出來了 。”
吉賽爾羞紅了老臉，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新的手帕，開始打理自己的形象。
過了一會，等到她終於不打嗝了，吉賽爾重新站回魔羅的身後，為他重新煮了一壺咖啡。
魔羅去換了一身衣服，他身上原本的衣服。那身藍色的休閒服，都已經被吉賽爾哭濕了。
在她埋著臉的部分，可以清晰的看見兩團水漬......
看見魔羅衣服上的水漬後，吉賽爾乾活的時候就再也沒有把頭抬起來過......
魔羅慢悠悠的吃著桌上的糕點，時不時喝上一口咖啡，等到他解決了自己的下午茶後。一直對某個問題有所疑慮的吉賽爾爺爺終於開口了。
“您之前所虜獲的地獄信徒們，真的要交回給那些令人作嘔的魔鬼們嗎？帶會他們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啊。您可不要被花言巧語的人類們給騙了......”老管家憂心忡忡的講。
大概有些長輩的眼裡，不管孩子長的多大，變成了多麼酷帥狂霸拽的霸總，或者取得了多麼不可思議的成就。看著長大的那個孩子，都是小時候那樣軟軟的容易被欺負吧......
吉賽爾爺孫倆至少在對魔羅的看法上一看就是血親，簡直就是一脈相承啊。
魔羅把手中的杯子哢一聲擱在了盤子中，靠在椅背上笑眯眯的不說話。
吉賽爾的爺爺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放心了，看了他家殿下不是因為那個人類說了什麼而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內心有了成算。答應那個人類的要求也不過上順水推舟罷了 。
於是老管家便也笑了，“看來您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就不需要我這個老頭子多嘴了。”
魔羅嘴角劃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單片眼鏡下深邃的眼睛裡似乎有流光閃動。眼睛接連著的細長鏈條，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歸的陽光下映照出細碎的光。
“奧米亞。”他喊了一聲老管家的名字：“我們和魔鬼們的區彆在哪裡呢？按照常規的道理，暴王將我們的靈魂獻祭給魔鬼們時，我們便已死亡。然後回通過與大量靈魂揉雜轉換成最低等的魔鬼，而這也是地獄用來誕生新血的最佳手段。”
“那麼，為什麼我們還能在這裡呢？為什麼我們和魔鬼是有區彆的呢？”
老管家奧米亞思考了一會兒，“殿下，是因為您帶領我們掙脫了地獄的束縛，讓轉換沒有完成。並且魔鬼們沒有經曆過這樣龐大基數的獻祭，所以沒有預見過，在龐大的基數下，一些意誌堅定的靈魂能夠保有曾經的自我。”
“比如奧米亞你？”魔羅失笑。
“是的殿下，比如我。還有我們那些多少保留了曾經意誌的族人們。”老管家半彎著腰回複。
“不奧米亞，那麼我們依然是魔鬼，或者說是半魔鬼。可事實是，站在這裡的你、我，還有我們的族人們。已經是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了。”
奧米亞又思考了一會，可是他沒有得出任何結論，他甚至還去心靈深處與自己的孫女對話，希望她能夠給他這個思維遲鈍的老人一些解釋。可是吉賽爾也在苦思冥想後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最終他無奈的放棄了回答殿下的問題這件事。
“很抱歉，我的殿下。我沒有理解到您的深意，對於您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非常抱歉......我實在是太過無知與沒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奧米亞，你又在妄自菲薄了，你可是我的啟蒙老師，瑪雅最優秀的學者之一。教導了我無數的知識與真理。如果你也算無知，那麼世界上就沒有多少生物能自信的拍著胸脯，表示自己並不無知了。”
“非常感謝殿下您對我的讚譽，可這實在太超過了，最優秀這個詞......隻有您配得上。”奧米亞又微微欠身：“還希望殿下為我解惑，這中間的區彆又在哪呢？”
“奧米亞，你還記得掙脫牽引後發生了什麼嗎？”
“在您的帶領下，我們闖破了魔鬼們的封/鎖，掙脫出了地獄。可回到自己的身體後，連帶著**一起發生了變異。可惜......跟多的人沒有逃脫的機會了......”奧米亞說著，眼前似乎都鮮活的浮現了那過去的一幕幕畫麵。
瑪雅的平民們，按照日複一日的軌跡生活著。他們耕作，紡織，交易物品，生火做飯。
一切的一切都是和往常一樣，瑪雅的人民幸福指數很高。因為他們擁有強盛的國力，偉大的祭祀，聰明的學者，這帶給他們無窮的自信。
還有年富力強的偉大國王，甚至連年輕的王子都那麼優秀，一定能帶給他的子民們再數十年的繁榮生活。
可是災難在一夕之間來臨，那時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茫然無措的倒在了地上。
他們感到呼吸困難，掙紮著舉目望去，所有的人都倒下了，他們抽搐著，哀嚎著......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沒有人知道那一切是因為什麼，沒有人知道災難是為什麼降臨到他們身上。
他們到死也不知道。
他們不會知道正是他們那偉大的君王，親手獻上了他們的靈魂。
君王他明智、聰慧而強大。他的國家繁榮，他的臣民無比擁擁戴他，他還有美豔的王後與聰明的孩子們。
他擁有了太多。擁有一切的王者感到了不滿足。
他惶恐自己百年之後隻會化為一架白骨，除了記載上輕飄飄的文字以外，沒有人會記得啊。
哦不，君王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他明白自己的國度不可能是永恒的，在他的國度被取代後。
他曾經的存在都可能會被遺忘......
沒有人會記得曆史上曾經有過他這樣一位賢明偉大的王......
這讓君王幾乎崩潰，他明天依然正常的生活著，沒有人察覺到他偉岸的外表下，內心正在一點點腐壞。
甚至他曾經無比疼愛的兒子也成為了他的心頭刺。他的孩子還那麼的年輕，和少年時的君王一樣的聰慧，一樣被眾人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