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沈宴山道:“阿宴,你知道有什麼地方能放燈嗎?我們不要跟彆人的燈擠在一起,燈又長得一樣,都在一塊兒放,都不知道哪個是哪個的了。”
沈宴山說:“不如城南去放,那裡人少,沒什麼人放燈,肯定不打擠。”
“好,那就去城南放!”溫鈺跑出去幾步,又笑著回頭道:“那我們走吧!燕棲和陸大人也一起去吧!”
陸閎識頷首,算作默認了。
沈宴山緊隨其後:“阿鈺,你跑慢些!”
燕棲慢吞吞地跟在他們三人身後,腳仿佛是灌了鉛似的沉。
她眼眶有些濕潤,本來,她是想和老爺一起贏一盞燈的。
溫鈺捧著燈,走在陸閎識和沈宴山中間,“幸虧陸大人答對了最後一道燈謎,不然我們今天就撿不到這個大便宜了!”
“溫小姐開心就好。”陸閎識聲如暖玉,嗓音低沉溫潤。
溫鈺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身藕粉長裙,外罩著同色鬥篷,上麵有一圈茸茸的兔毛,言笑晏晏,看起來嬌俏極了。
三人愈走愈遠,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燕棲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
燕棲一個人朝著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沒多久她的背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她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一個小孩兒手裡提著盞兔兒燈,身後跟著幾個同伴,嬉鬨著從她身邊跑過。
燕棲一不注意,給那個提著兔兒燈的小男孩兒狠狠一撞,身子一歪。
“哎呀!”她驚叫一聲,順勢倒在一旁的鋪子上,把攤主的泥塑娃娃壓扁了大半。
攤主是個年逾四十的男人,見燕棲把他做的泥人都毀了,氣得吹胡子瞪眼:“你這姑娘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這一攤東西全毀了!你打算怎麼賠啊!”
燕棲囁嚅著解釋道:“大叔,我不是有意的。是、是剛才有人撞我……”
攤主剜了她一眼,三步做兩步地揪住了那個為首的小孩兒:“你們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街上亂跑!”
提兔兒燈的小孩兒做了個鬼臉:“是她自己走路不看路,要賠也是讓她賠!”
“分明是你們撞的我,你們怎麼好意思反過來怪我啊!”燕棲爭辯道。
那小孩兒眯著眼睛端詳著燕棲,忽然猛得跳起來,去扯她的麵紗,燕棲大驚,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可還是不及他快,麵紗給他扯落了大半。
攤主目瞪口呆:“你、你、你的臉……”
小孩兒也給嚇了一大跳顫顫巍巍地指著她道:“鬼、鬼啊!!”
燕棲手忙腳亂地把那半邊麵紗戴上,剛抬起頭,額上就猛得一痛,有尖銳的東西狠狠紮進她的額頭,疼得她眼冒金星,有溫熱的順著她的眉骨流下來,燕棲伸手抹了一把,一手的鮮紅。
她感覺眼前一片血紅,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東西,太陽穴處被砸了個血窟窿,血汩汩地往外冒。
那小孩手裡拿著塊石頭:“醜八怪,你、你彆過來啊,再過來、再過來我不客氣了啊!”
“行了行了,不要你賠了,你快走吧!站在這兒怪嚇人的!”攤主不忍直視燕棲那張血糊糊的臉,語氣裡充滿嫌惡。
燕棲捂著傷口,踉蹌著退了幾步,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跑啊跑,跑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才敢停下來處理傷口。
此處是護城河的一條支流,燕棲蹲在水邊,她看見水中的自己滿臉是血,已經沾到了麵紗上。她顫著手將麵紗取下,鼻子以下全是猩紅的傷痕,整張臉都成了紅色。
她好難看!
燕棲撿起水灘邊的一塊石頭,用力向水中的自己擲去,石頭激起一串水花,瞬間攪碎了她的影子。可隨著漣漪層層散去,那個醜陋的她又出現在了水中。
燕棲又撿起一塊石頭往水中狠狠一砸。
一塊,兩塊,三塊……
可是那個難看的影子怎麼也驅不走。
燕棲捂著臉,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晶瑩的淚順著她的指縫滑落,有幾滴流進了她的袖口。
少女低低的啜泣聲在空曠的水麵回蕩,周圍的樹葉簌簌作響,似乎也在為她低沉的哀鳴。
溫鈺那麼好看,檀口點櫻,膚如凝脂,白得像個瓷娃娃,笑起來上挑的鳳眼卻很溫順,一身粉裙如粉膩桃花,像個小兔子。
燕棲雖然曉得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可她才十五歲,花一樣的年紀,沒法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彆人欺她、辱她,她表麵裝作不在意,其實心裡在意的要命。她其實是很愛美的性子,喜歡打扮自己,她也想像彆的姑娘那樣,買來各式各樣的首飾衣裙,穿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她也知道,頂著這樣一張臉,就算穿最好看的衣服,戴最華美的首飾,彆人也還是要欺她、辱她,朝她扔石頭,罵她是醜八怪。
可是她喜歡熱鬨、喜歡繁華,所以她明知道燈會上有很多人,可她還是想去,她想融入他們。
燕棲呆呆地蹲在河邊,涼風一陣陣地吹來,她臉上的血混著淚,被風漸漸吹乾了,一道一道印子縱橫交錯。燕棲雙手將兩膝抱得緊緊的,她是這樣的冷。
燕棲很少會想起她的爹娘,他們去世的時候,她實在是太小了,對他們沒什麼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