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顧惜朝來過李尋歡這裡好多次了,之前隻是匆匆而過,彼此交流一些讀書的心得,之後就是殿試考完的那一天,李尋歡邀請他來家中過夜。

所以顧惜朝對於府中的下人婢女來說並不陌生,他們以為這次也是來與老爺同住,很快就安排好了住處。

然而這一切對於顧惜朝來說,都是那麼的陌生和新奇,不是地方的陌生和新奇,而是以一種全新的角度和態度來對待,所產生的一種異樣情緒。

顧惜朝對這種情緒有些不知所措,導致他們都已經各自坐下了,還在愣愣的不知回神。

好在李尋歡他們也並不在意,他們各有各的打算。

李尋歡說:“既然放榜了,我得給我父親寫封信回去報喜,家裡離京城不近,如果隻靠差役報信的話要等好久。”

葉閒野滿屋子亂逛,他說:“我的內傷很明顯好很多了,我可以回去鐵匠鋪了吧?之前路過,我看到好幾個之前的常客都奔去彆家了。”

想當然的,葉閒野這句牢騷被無視了。

陸小鳳也有話說:“昨日花滿樓給我來信了,他在京城買了一棟小樓,樓中種滿了花,正好現在是大多數花期開放的日子,邀請我去看,我能不能邀請你們同去?”

“花滿樓?又是一個你的好友嗎?”

“那是自然,陸小鳳好友遍天下。”

“尋歡,你要寫信的話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李尋歡斜了說話的葉閒野一眼,滿眼充斥著“就算不回避想必你也看不懂”的意味。而被鄙視的對象竟然從那雙眼睛中看懂了。

“什麼!我怎麼可能看不懂!”這麼說著,葉閒野湊到李尋歡的跟前去,看他提筆而書,也不提什麼回避的事兒了。

“……這個……尋歡你為什麼要一遍遍強調得了狀元,說一遍不就好了。”

李尋歡高深莫測地回了一句:“家族淵源。”

大家吵吵嚷嚷的,沒一刻消停,然而就是這種互不乾涉,卻又誰都能聊上幾句的模樣,很好的緩解了顧惜朝一路上洶湧澎湃的心,於是等他平複了尋常心,再一抬頭,發現這三人有意無意地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哪裡不明白這是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體貼自己呢。

於是李尋歡淡然一笑,有種看破塵世紅塵之感:“多謝各位體釁了。”說罷裝模作樣一拱手,幾人相視而笑。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金榜題名,鯉躍龍門,這份對於讀書人來說都略顯沉重的壓力放在顧惜朝身上,就更顯得幾分破釜沉舟的悲壯。

因為他隻有讀書,隻能讀書。

滿腔的抱負和才學,礙於身世,隻能如狗苟於世,哪怕是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拚搏,世道給予我心酸,我唯有破開這世道,身居高位,才能打破往日加諸在己身的囹圄。

這是最真實的,顧惜朝的想法。

然而聽在陸小鳳等人的耳朵裡,他們就隻聽出了一件事:“所以……什麼身世能讓你說出狗苟於世的話來?”

話音落下,滿室寂靜。

半晌之後,顧惜朝才苦笑著說:“這就是我不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的原因,概因他們總能第一時間察覺一些尋常人察覺不到的重點。”

“少廢話。”

顧惜朝看著他的好友們暗含關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氣,既然已經決定坦白,現在這副惺惺作態又是乾嘛呢?他唾棄了一下自己,然後緩慢而鄭重地道:“因為我是娼女的兒子。”

扔下這麼一顆炸-彈後,他垂下眼瞼,不去看對麵的反應,而是一鼓作氣地說完:“出身賤籍,是不允許考科舉的,更彆提高中探花了。”

“如果此事被爆出,那麼為了皇家的顏麵,也留不得我罷。”這麼說著,他還笑了笑,隻不過那笑容盛滿了苦澀,轉而又拉平嘴角,露出個麵無表情來。

“什麼?!”

相較於有些茫然的葉閒野,同為讀書人的李尋歡反而對這方麵更加敏-感一點,一句輕飄飄的“出身賤籍”,就將這些年他的所有掙紮和苦痛都概括在內,隻留給聽眾風輕雲淡的三個字。

然而還能有李尋歡更明白這四個字的分量呢?

出身賤籍,就意味著低人一等,不得參與科舉,賤籍世襲,不得更改,而更加令人齒寒的是普通人對賤籍的態度——就算與尋常人做一樣的事,住在鄰裡,然而一旦知曉了其中有人是賤籍,那麼所有的惡意就朝人傾瀉而來,不同於人雲亦雲,而是認知就是如此。

時人有雲:“醜穢不堪,辱賤已極。”說隻要是賤籍,那麼人皆賤之。

可以想見,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顧惜朝能夠同他們坦白,是多麼大的勇氣。

好在江湖人並不是很注重這個,每個有名有姓的江湖人,還沒點自己的秘密呢?所以葉閒野和陸小鳳感觸並不是很深。

隻有李尋歡真情實感地擔憂了。

“如果被人揭發,這是輕者剝除功名,重則殺頭的重罪啊。”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