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月在自己的房間裡窩了好幾天。
他能感覺到身體正在衰弱。他的平衡感,力量感,甚至視力都不斷地往人類身上靠近,但朧月並沒有煩惱,他反而體會到了一絲愉悅。
月迅龍是變溫動物,根本無法像人類那樣擁有暖暖的體溫,即便是成為了妖怪,那副身體和人類也大相徑庭。
妖怪的世界是什麼樣的,隻要看看那些墮落的付喪神就知道了。
它們的心裡充滿扭曲,嫉妒,怨恨,仿佛是天下間所有的惡意凝結在一起而成,它們遵循本能,隻有強大的妖怪才可以抵禦住殺戮和傾瀉欲望所帶來的快樂。
就算朧月是個半妖,他也還是半隻腳踏進了這個深淵般的世界。
在變成妖怪之前,他的腦海裡隻有生存二字,可是變成妖怪之後,他每天都要控製自己不要跳入放縱的旋渦。
這時候他就很羨慕人類。
是的,雖然很難以啟齒,但朧月確實非常羨慕人類。
人類可以毫無芥蒂的擁抱同伴,能夠體會到陽光雨露,能夠發自內心的微笑,人類心裡沒有時時刻刻都能滴出黑水的怨念。
而妖怪,什麼都沒有,所以什麼都想要。
妖怪想要鮮活的生命,想要暖烘烘的血液,想要體會自己沒有的感情。
所以朧月每天都在克製自己那雙想要伸向八木俊典脖頸的利爪。
如今他中了個性,竟然發現這些困擾他的問題正在漸漸消失……
恢複女郎曾經說過,這個名為凡人的個性並不是消除型,而是將敵人“變成”普通人類的變身型,所以沒有個性的朧月也會中招。
可就是這樣古怪的個性,讓朧月體會了一把當人類的感覺。
這一周裡,朧月的心裡再也沒有惱人的聲音,清爽到不可思議。
他的睡眠問題也得到了相當大的改善,直接沉沉的爆睡了好幾天,連吃飯的記憶都模模糊糊的,唯一能記住的就是每天晚上偷偷溜進房門給他蓋被的八木俊典。
即便他現在是人類,可天生的領地意識是無法更改的,每當八木俊典溜進來他都會驚醒。
不過朧月不做聲,就靜靜躺著,八木俊典還一直以為他還在睡夢中。
迅龍科的好奇心是很強的,他想看看八木俊典到底要乾嘛,所以忍住了被闖入領地的冒犯感,一直老老實實閉眼躺著。
第一天八木俊典隻是來給他扯好被,然後靜靜的在窗邊待一會兒。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他沒忍住,輕輕撫摸了朧月的黑色長發,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四天他偷偷在朧月的額頭的印了一個吻。
“在你心裡是不一樣的……嗎。”八木俊典喃喃著,朧月閉著眼都能感受到他溫柔的視線。
在東大陸,吻額頭是親人之間最溫馨的禮節,象征著賜福與純淨的愛。
朧月的母親走得很早,他還是幼崽的時候就一個人跌跌撞撞的獨自求生,從來沒和任何生物有過多交流,更不會被人愛憐的親吻額頭。
朧月心裡頓時非常柔軟,他感受到了自誕生起就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有個體溫很高的少年枕在他的肚子上睡午覺,而他是原型狀態,還把翅膀搭在了那人身上給他遮蓋。
陽光透過樹蔭在朧月和少年的身上灑下不斷晃動的金色斑點,和煦的微風吹得葉子颯颯作響。
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適,美好的讓朧月以為自己踏進了什麼幻境。
那個人是俊典嗎?
他也是金發,可顏色更淡,也不像俊典的頭發那樣柔軟。
少年睡醒了,他揉揉眼睛——露出了鴿子血一樣的紅瞳。
不是俊典!
日暮朧月猛然從床板上坐了起來,心臟砰砰的快速跳動著,呼吸都變得短促起來,有種墜入深海的窒息感。
“誒,是我把朧月吵醒了嗎?”八木俊典端著食盤走過來。
朧月搖頭,心裡的那個淺金色的身影正在逐漸淡去。
“話說,朧月今天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購物吧。”八木俊典放下手裡的東西,不好意思的笑笑,“朧月現在的人類皮膚可扛不住那套網衣裝備了吧。”
“穿你的不就好了。”
“!!!”不行啊朧月桑!那樣不就是男友襯衫py了嗎,我會胡思亂想啊!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朧月蓋棺結論。
不要自己擅自決定啊!八木俊典在心裡無聲呐喊。
雖然嘴上很抗拒,但八木俊典還是老老實實的拿了一摞自己的常服過來,給朧月套上。
八木俊典的型號比朧月大一點,襯衫正好蓋過朧月的腿根,衣領也滑落到了肩頭,讓八木俊典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好,臉上也紅紅的。
“好像有點大了。”朧月把衣領提上去。
“是啊,我們還是去買點吧……”八木俊典默默捂臉。
於是,二人走在了下午兩點的街頭。
朧月的走姿輕飄飄的,看著好像要摔倒了一樣,沒有尾巴和翅膀保持平衡,每一步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體驗。
“人類,好柔軟。”朧月看著八木俊典攥著他手腕時皮膚微微下陷的弧度,不由得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