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庭裡,皇帝傷心的坐著,錢媽媽跪在地上,哭道:“本是一直犯困,誰知道一下子就精神起來,當時奴婢就知道不好了,連忙讓人進宮告訴您。”
然後又道:“但奴婢心裡也有準備,畢竟太醫一直說她老人家的身子不好,從幾年前說到現在,已經算是撿來的命了。”
皇帝:“幸而你發現及時,不然朕怕是都見不到阿姐最後一麵。”
他問,“阿姐臨去前可說了些什麼沒有?”
錢媽媽:“就是有些遺憾沒看見鬱少爺成婚。”
皇帝:“那就叫他們熱孝成婚,這是好事,阿姐在天之靈,也會
看見的。
錢媽媽搖頭,“老夫人說,您肯定會這樣說。您對她的好,她猜也能猜得到。但她不願意讓孩子們成婚的時候連個紅燈籠也不能掛。這樣就是罪過了,她如今最疼愛那兩個孩子,舍不得他們這樣的。
皇帝歎息,“那阿姐是什麼意思?
錢媽媽:“老夫人說,鬱少爺雖跟自己家子弟一樣,但到底姓鬱不姓鄔,便還是叫他們三月初八成婚。這也已經出了熱孝了,正正好。
皇帝沉默,而後道:“就依著阿姐的意思去吧,但一切都簡辦,彆繁瑣了去。
錢媽媽點頭,“是。即便要大操大辦,孩子們也是不願意的。老夫人還說,若是閻王爺願意,她就等著三月初八之後再輪回。
一句話,又讓皇帝眼眶濕潤起來,“阿姐總是這樣,事事都為彆人著想。
他站起來,看著外頭的大雪感慨道:“老了……都已經老了。
到了隨時可能逝去的年歲,他是不是,也要做做打算了?
他離開之前跟錢媽媽道:“往後要是有事,你就直接遞折子進宮,你年輕的時候立過大功,朕曾經許諾過一個承諾……
錢媽媽:“已經用啦。
皇帝:“……用了?
錢媽媽就把自己推人入糞坑的事情說了一遍,“陛下,這可以用吧?
皇帝眼眸溫和起來,“怎麼不能用呢?茉娘,你這個性子,還是跟幾十年前一樣。
錢媽媽卻覺得他的眼神滲人。她不是老夫人,願意陪著他回憶往昔,她指指門外,“奴婢還想去收拾收拾老夫人的遺物。
皇帝點點頭,“去吧。
這些心思簡單的老人,是越來越少了。皇帝對她很是寬和,“你自己也老了,要注重身子。
錢媽媽覺得他還不如罵她幾句痛快。
皇帝回宮之前,看見跪在外頭的鄔慶川,又一腳踢過去,“不知感恩的東西,當初要不是阿姐求情,朕早殺了你。
他罵道:“你跪在朕這裡做什麼?滾去阿姐的棺前跪著吧!
鄔慶川伏地痛哭,“陛下,殺了臣吧,臣這輩子欠著嫂嫂許多,如今都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皇帝冷哼一聲,“隻顧著跟齊王去喝酒,倒是連這裡來也不來了。你的孝心,怕是自在得很。
但這畢竟是壽老夫人最親近的一個。他道:“阿姐的喪事,你必定要好好操持,她之前對你多好,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連著罵了好一會才大步走了,留下
鄔慶川後怕連連。
等鬱清梧從裡頭走出來的時候,鄔慶川站起來,陰沉沉的瞧了鬱清梧一眼,而後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夠重,將本就沒什麼力氣的鬱清梧打得跌撞在地上,手心被尖銳的石頭一戳,鮮血立馬染紅了白雪。
鄔慶川怒罵道:“你即便再恨我,也該叫人來告訴我。若不是我自己叫人盯著,怕是見不到嫂嫂最後一麵。”
他一腳踢過去,“我好歹教養你十餘年,你就是這般對我的?你以為這般一來,陛下就厭棄我了?你就可以為蘇行舟報仇了?”
鬱清梧本無心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吵,但蘇行舟三個字卻讓他猛的抬頭,“閣老在這個家裡,配提死者的名字嗎?”
他慢慢的爬起來,“不去叫你,難道你心裡不明白嗎?是老夫人不願意見你。”
鬱清梧一字一句:“她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你心裡是有數的!”
“你與齊王推杯換盞的時候,怎麼不問問自己,配不配站在她的麵前,配不配被她臨死之前看一眼!”
鄔慶川死死盯著他,發現這個孩子,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了,再也不是那個在他麵前求讚賞的人了。
他開始跟自己爭鋒,分寸不讓。
他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沒有問出的話,“你是不是有朝一日還想殺了我?”
鬱清梧突然覺得好笑。
他就笑了,譏諷道:“你對我,肯定早起殺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迂回,一定要讓我承認自己喪儘天良,才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他搖搖晃晃,“我來這裡,隻是想跟閣老說一聲,老夫人的喪禮,請一定,一定,彆用什麼手段,攪和進你和齊王的謀劃裡。不然,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咬下你一塊肉來。”
鄔慶川便覺得自己極為可悲。他固然有諸多算計,但也不會在嫂嫂的喪禮上做文章。如今被鬱清梧如此對待和揣測,讓他的心也變得悲涼起來。
他顫抖著手指向鬱清梧道,“你現在嘴巴硬,我倒是要看看,你多年之後還會不會這樣清清白白——你現在清清白白,難道我多年之前不是清清白白一個人嗎?”
鬱清梧就定睛看他一眼,而後搖搖頭,“閣老說笑,我再如何,也不會對身邊的人起殺念。”
他不欲再聽鄔慶川說這些,他已經說厭煩了。他往前邊走去,剛走過遊廊,就見山君正提著一盞燈看著他。
想來剛剛的事情她都看在眼裡。
鬱清梧苦澀一笑,卻聽她道:“
手伸出來我看看。”
鬱清梧伸出手。
蘭山君一隻手提燈一隻手拿出手帕給他“包起來吧彆為不值得的人流血。”
鬱清梧低聲哎了句而後道:“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是撐不住就先去歇息一會。”
蘭山君搖頭“我不累。”
她好像是鐵打的身子確實一點不累。
倒是鬱清梧看著很不好。她提著燈往前“走吧天黑了四處忙著沒有燈籠給你我來引你一段路。”
外頭大雪紛飛因有風來她提著燈往側邊走走得很慢。
她說“鬱清梧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鬱清梧抬頭“什麼事?”
蘭山君:“老夫人把這座宅子給我了。”
鬱清梧一愣而後點頭“她老人家知道你的身份定然疼愛於你。”
蘭山君提燈緩行“但我不想住在這裡。”
這裡一土一木都是皇帝的意思實在是太壓抑了。
她想到這裡腳步一頓急急停住鬱清梧猝不及防差點將她撞上。
大風吹進了飄雪入廊中將她的衣袍吹得鼓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