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申城飄起了小雪。
莊又晴、邵崢和莊佑朝下了飛機，久違地回到了申城。
一落地，莊佑朝就止不住地哆嗦。
“在海城呆習慣了, 回來可真冷，”他嘟嘟囔囔, “下次就應該讓全家人去海城過年……”
莊又晴也冷。
南方的濕冷像是一條毒蛇, 寒意潛伏在暗處，幽幽地鑽進骨縫裡。
她連羊絨大衣都沒穿，直接裹緊了自己厚厚的羽絨服。她低頭看著邵崢：“你怎麼樣？還好嗎？腿疼嗎？”
邵崢的腿才剛好了一點，要是凍壞了，她得心疼死。
邵崢搖搖頭，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
兩人先和莊佑朝一起回了莊家。
哪怕莊父莊母早就知道她要來, 看到她的時候，滿臉也是止不住的驚喜。
兩人留下來吃了頓午飯, 又匆匆坐車趕往邵家老宅，回邵家吃年夜飯。
等他們到了老宅的時候，老宅已經擠滿了邵家的子孫。
男人坐在一起虛偽地寒暄, 女人們滿身珠光寶氣鬥豔，沒成家的那一撥年輕人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上網, 未成年的小孩們拿著玩具嘰嘰喳喳吵吵鬨鬨。
莊又晴和邵崢一起, 挨個跟人打招呼，一圈下來，臉都要笑僵了。
長輩們差不多都問候一遍之後, 莊又晴正準備找個角落躲起來休息。卻聽到不知是誰調笑了一聲：“哎呀，邵榮帶著女朋友回來吃飯啦？”
莊又晴一回頭，正好撞見一男一女從外麵走進來, 男的俊朗女的清秀，看起來倒是挺般配的。
她定睛一看，那女人居然是俞雪桐。
呦嗬。
邵榮居然帶著俞雪桐回來吃年夜飯了。
莊又晴下意識地去看她婆婆柳玲的臉色。
她敢肯定，邵榮帶著俞雪桐回來一定沒有和她婆婆打過招呼。一直以來，柳玲可是對俞雪桐的家世和身份，相當不滿。
果然，見到俞雪桐進來，柳玲剛才還帶著笑容和人談笑的神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邵家現在是長子邵永清當家，柳玲作為長媳，上麵沒有正經的婆婆。她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主母，在這種場合本該最懂得圓融和隱忍。
但麵對俞雪桐，她卻毫不掩飾地拉下臉來。
“阿榮回來了？怎麼今天帶俞小姐回來做客？”她皮笑肉不笑，“你也真是太不懂事了，今天大年夜，人家俞小姐要回家過年的。”
柳玲這話一開口，就相當於趕客了。
還是絲毫不留情麵的那種。
明麵上在罵邵榮不懂事，大年夜不讓人回家；實際上在罵俞雪桐不懂事，大年夜還眼巴巴地趕上來。
隻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聽懂她話裡麵的內涵。
俞雪桐的臉一下就漲紅了起來。
“媽，”邵榮見俞雪桐如此難堪，忍不住維護起他的小女友來，“是我帶她回來吃年夜飯的。”
見到大房內訌，三房忍不住跳出來拱火：“大嫂，大過年的，不要和小輩生氣嘛。來都來了，留人家吃一頓飯，我們邵家又不是吃不起。”
三房媳婦笑眯眯道：“阿榮呐，都帶回來吃年夜飯了，什麼時候結婚呐？”
柳玲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似乎忍無可忍，馬上就要大發雷霆。就在這時，邵老爺子被素姨攙扶著走了出來。
莊又晴清晰地看到柳玲攥緊了拳頭，硬生生地把肚子裡的火給壓了下去——
也不知道這麼用力，會不會折斷她精心做好的美甲。
一群人拐著彎地相互攀比耍心機，等邵老爺子來了之後，又笑臉相迎，飛速裝成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饒是莊又晴這個混演藝圈的，都忍不住驚歎於他們的表情轉換之精湛。
俞雪桐躲過一劫，跟著邵榮在家宴上落座。
開飯前，是老爺子的新年致辭，說一些希望家族繁榮和睦之類的話，老爺子身邊跟著的素姨此時就拿出準備好的紅包，派發給在場的人，莊又晴也收到了一個。
她悄悄打開來看了一眼，錢包裡的錢不多，一個紅包裡就放了十塊錢，大約是討一個新年壓歲的好彩頭。
紅包都派完之後，就開始吃飯了。
當著邵老爺子的麵，飯桌上的人那叫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看得莊又晴都覺得累得慌。
……怎麼說，就不像個正常家庭的年夜飯，比演員演戲還假得很。
邵老爺子似乎看出來了，但是沒有拆穿他們。
他身體是不好了，但他的腦子沒有不好。或許對他來說，他知道自己的子女沒有辦法做到真正地和諧，維持著這樣表麵和諧的場麵也不錯。
明明是一場饕餮盛宴，廚師們都極儘手藝，一餐飯下來，莊又晴卻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甚至還有點想念家裡的陽春麵了。
吃完飯，莊又晴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開溜了。
沒想到邵老爺子忽然開口：“我老了，將來邵家是要交給你們年輕人的。你們這些人平時做了什麼，我都看在眼裡。譬如老大家的邵崢，老二家的邵琳……”
邵老爺子一一點了幾個名字，又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看到你們能夠支撐起邵家，我以後就安心了。”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微妙起來。
哪怕莊又晴本身對於豪門鬥爭並不敏感，在其中也察覺到了一股暗流湧動的味道。
要知道，邵老爺子的手裡是還捏著一大筆家產的。
他點名的這些人……很明顯就是他屬意的繼承人啊！
此外，邵老爺子似乎還有一些敲打兒孫們的苗頭。他點名的這幾個孫輩都是長子，且都才乾不錯——
某種程度上，他似乎也在敲打自己那幾個蠢蠢欲動的兒子，不要和大哥爭位，也讓他們這些做父親的，不要偏心到彆的兒子身上。
總之……
莊又晴偷偷瞥了柳玲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柳玲的臉又黑了。
等到家宴散場，柳玲甚至沒有先去處理俞雪桐，而是來到了邵崢的麵前，給他耳提麵命了一大堆之後，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你要做好你大哥的本分，多照顧弟弟。”
說完，柳玲就走了。
莊又晴低頭，望見邵崢嘴角揚起一抹涼薄的笑。
莊又晴心中開始替邵崢不平起來。
明明邵崢和邵榮都是她的兒子……就因為邵崢沒有在她身邊長大，她就如此偏心嗎？
她握住邵崢的手，一時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隻乾巴巴道：“你……彆傷心。”
“我沒事。”
邵崢垂眸，神色有些複雜：“倒是爺爺……他的身體似乎快不行了。”
“啊？”
莊又晴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但她知道這個事情不能聲張，於是她一直緊閉著嘴，等兩人回到房間之後，才和邵崢一起說悄悄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爺子是一個很戀權的人，”邵崢道，“對於他這樣一個從白手起家到坐擁一個商業帝國的人，奪走他的權力，就等於奪走他的命。今天的家宴，他話裡話外，明顯是要開始放權的意思。這說明……”
邵崢沒有繼續往下說，莊又晴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他淡淡道：“這個邵家，要開始不平靜了。”
“那你……”莊又晴問道，“打算去爭嗎？”
邵崢望著她：“你想我去爭嗎？”
邵崢道：“你想，我就去。”
莊又晴也說不上來。
她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道：“我還是希望你先把腿養好。要是……你們這種豪門鬥爭鬥到最後不講親情人倫，讓你的腿又受傷了……”
她嘟囔道：“反正又不是古代奪皇位，爭不過就要被流放……”
邵崢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好，聽你的。”
見他答應得如此痛快，莊又晴又開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事了。她小心翼翼道：“這麼大一筆財富……你會不會不甘心啊？”
“不會。”
他隨意道：“錢財而已，沒有可以掙。繼承而來的財產，也沒什麼意思。”
他捏了捏她的臉：“你想要錢，我給你掙回來。”
……這就是大佬發言嗎！
牛逼！
“好呀！”她十分捧場，星星眼看著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邵崢伸手，將她攬入懷裡：“掙錢回來，一輩子都給你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