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山南水北 閔然 7314 字 6個月前

其實如果不是莊傳羽又提起這套陶瓷餐具,薑妤笙幾l乎以為自己要忘記它們的存在了。

除了管青送它們來的那天,當著她的麵拆開那左三圈右三圈的充氣膜,打開過箱子,確認過一次它們的完好無損,薑妤笙再沒有打開賞玩過它們,原封不動地把它們帶回了永城路三十三號的住宿處,放進了臥室置物櫃的最底層,而後就當它們從未存在過了。

她很理智地控製住了自己不對它們生出多餘的好奇心,就像一直控製著自己不再被薄蘇牽動心神。

一直算是挺成功的,直到莊傳羽的這幾l條消息,讓她又被迫想起了這件事。

晚上餐廳打烊後,她回到住宿處,洗完澡吹完頭發,自浴室回到臥室,沒由來的,她又想起了這件事,視線不自覺地下落到了置物櫃底部,它們的存放之處。

它們所棲身的那隻象牙色皮箱,孤寂地、安靜地橫陳於昏暗的、光亮無法抵達的木格子深處裡。

像一支孤單盛放、無人欣賞的落寞白牡丹花。

薑妤笙注視兩秒,挪開了眼,背對著它,坐在了書桌前,打開了桌麵上的筆記本電腦,隨手點開了慣常收聽的那個播客,一邊聽,一邊隨意地瀏覽論壇的美食資訊。

瑩亮的電腦屏幕倒映著心神不寧的麵容。

薑妤笙恍若無覺地滾動鼠標滾輪,好幾l分鐘後,她終於投降,轉過了身,再次看向那隻不言不語的皮箱。

皮箱也在看她,仿佛在言語:“承認吧,你就是對我很好奇。”

薑妤笙雙手微微蜷起。

又過了好幾l秒,她站起了身,走向了它。

她知道,今晚如果不再打開它看一眼,她怕是無法摒除雜念安心地做其他的任何事了。比起無意義地負隅頑抗,浪費時間,不如當斷則斷。

她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隻皮箱,平放在了床尾的地毯上。

就著這個姿勢,她解開了皮箱的搭扣,打開了箱子。

箱子裡,寧和淡雅的莫蘭迪灰色綢布上,六隻釉色瑩潤的天青色餐具安詳地坐臥著。

它們形狀各異,有碗有碟,造型十分彆致,在燈光下流光溢彩,充滿了生活的詩意與美學,是薑妤笙在創辦餐廳之始,廣挑合適的餐具之時,也從未在市麵上見到過的好品相。即便她完全不懂瓷器,也可以看得出該製瓷人審美的高雅、技藝的高超。

她小心謹慎地取出其中一隻線條玲瓏圓潤的碗,翻過碗麵查看碗底的款識。

款識是小篆書寫的兩個字,薑妤笙沒有研究過篆書,隻能隱約認出右邊的一個字似乎是“樂”,左邊的一個字,她無法識彆。

出於好奇心,她把碗放置於柔軟的地毯上,去到書桌前,取過手機,回到地毯邊,拿起碗對準款識進行智能識圖。

很快,搜索引擎就為她推送了相關圖片。

有一張照片的款識,幾l乎與它一模一樣。薑妤笙點開相關鏈-接,發現來

源是一篇關於陶瓷展的介紹。

這個陶瓷展展出的是幾l位旅美陶藝家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她識彆的這個款識的所屬者——一位出生於上世紀初的,旅居美國多年的女陶藝師陳素履女士的作品。

她所識彆的這隻碗,也赫然在展出的作品之中。

薑妤笙上滑手機的屏幕,看到了關於這套餐具的介紹。

這套天青色的餐具,有一個極為簡單的名字,叫做“念()”,是燒於陳素履78歲、回到故國故鄉之前,它的款識,薑妤笙認不出來的另一個字,是長()”。

陳素履出生於鷺城的隔壁桐城,因戰亂而與愛人失散,流落異國他鄉,半生顛沛、半生都在尋找、思念愛人,終於在78歲那一年,尋回所愛,回到故國,得到團圓。

這套作品,就是燒於這夢圓歸國的前夕。

流溢著的深深的喜和內斂的愛,似雨過天晴雲破處的釋然與希望。

與之相對應的是,陳素履還有另一套作品也參與了展出,叫做“思”,是燒於陳素履旅居美國的第五年,38歲之時。

這套作品,款識也是相同的“長樂”,釉色是深海般的令人窒息的深藍色,讓人視線觸及便仿若能感受到這製瓷人那濃得化不開的、要滿溢出的思念。

薑妤笙被這長達半個世紀的相思深深震撼。

她往下繼續瀏覽,如願地看到了最後附圖裡,陳素履女士的照片與陳素履女士和愛人世紀重逢後的世紀合照。

令薑妤笙錯愕的是,照片裡,陳素履女士的愛人,赫然也是一名女性。

薑妤笙的心臟像被什麼重重揉捏了一下。

她怔怔地望著手機頁麵裡的合照,一時心緒大亂。

她不知道這套瓷器和薄蘇有什麼樣的淵源,是怎麼樣去到薄蘇的手上的,更不知道,薄蘇到底知不知道這套瓷器背後的故事,為什麼要托管青千裡迢迢地把它們運來,交到她的手上。

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薑妤笙無從判斷。

她在床尾坐下,怔忡許久,忽然聽到電腦揚聲器裡,主播和嘉賓不知道聊了些什麼,正說到葉芝的一句詩歌——

“Thingsfalpart;treothold.”

如惡魔低語,炸在耳邊,回蕩在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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