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 / 2)

山南水北 閔然 9389 字 7個月前

她無意對她求全責備,隻是事已至此,話已至此,她無法再把頭埋進沙子裡,自欺欺人下去了。

薄蘇無言以對。

她眼圈泛起薄薄的紅,道歉:“對不起。”

是薑妤笙多看一秒都會心軟的模樣。

她搖頭,往前再走兩步。

兩步之後,是另一片開闊的新天地。

無邊無際的大海,以其奔騰不息,保有了亙古不變的漲落風姿。

薑妤笙駐足,遠望深藍色的海平麵,平聲說:“薄蘇,我有時候會覺得,你還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你,有時候又會覺得,你變得好陌生了。”

“我懂你,又不完全懂你。你呢,你懂你自己嗎?”

她回過頭來,目光溫和又清明地注視著她。

穿透人心。

薄蘇的右手,又一次不受控製地輕顫起來。

薑妤笙沒有發現。

她在她的沉默中,步步緊逼:“薄蘇,你記得你昨天說的那句話嗎?你說,你可以一直護著我的,隻要我願意。你是以什麼身份,什麼心態和我說這句話的?”

“甚至,更早以前,你和我說,可以刪掉那個燈光師的微信時,你在想的,是什麼?”

薄蘇的眼睫在海浪聲中不停地顫動,紅唇卻始終緊抿,保持緘默。

薑妤笙感到失望。

她替她回答:“我的朋友?我的姐姐?還是,一個喜歡著我的女人?”

“喜歡著我的女人”這七個字落在空氣中,似巨浪撼搖心房,薄蘇的手一瞬間抖得更厲害了。

她麵上露出似痛苦又似茫然的神情。

薑妤笙不明白,她在猶豫什麼。

她問她:“為什麼不回答我,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薄蘇也不明白。

她的耳朵裡,似乎出現了層層疊疊的海浪聲,浩浩湯湯,淹沒了她的世界。

她搖搖晃晃,隨波逐流,看不清自己身在哪裡,聽不清自己的任何聲音。

久違地,她腦海裡浮起很多年前,她求柯未鳴幫她找人時的畫麵。

那時候柯未鳴看著照片問她,她是你什麼人時,她不願意把薑妤笙定位為妹妹,也沒有資格說是喜歡的人,於是最後隻能紅著眼睛,退而求其次地說:“是朋友。”

那時候的痛苦與不甘,她以為她都忘記了,放下了的。

她不是早就說服了自己,與現實和解,與人生和解,與自己和解,走她注定要走的路,把薑妤笙放回到應該的位置,不做不該做的夢,不存不該有的奢望了嗎?

隻要再見一麵,隻求歲歲平安。

可為什麼在這一刻,她還是不甘心說出口。

不願意說出口。

她不明白。

薑妤笙替她把答案說出了口:“是姐姐對嗎?”

所以(),她有類似追求的舉動?(),卻沒有真正追求的姿態。

薄蘇無從否認。鹹濕的海風吹拂中,她身形單薄如瀕死之蝶。

薑妤笙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笑了一聲,有隱隱的淚意,卻沒有容許它落下。

她仰起頭來,目視著沒有一絲光亮的天空,極力平靜地問:“姐姐,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曾經喜歡過你,我們,曾經無限接近於曖昧過?還是,那些都是我年少時的錯覺,我的一廂情願?”

她低下了頭,看向薄蘇,尾音還是泄露了一絲哽咽。

薄蘇眼底也有淚意隱現。

她喑啞著聲應:“不是。”

薑妤笙問:“那你憑什麼會以為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還能做清清白白的姐妹?”

“薄蘇,你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我還是會對你心軟,為你心動,會因為你曖昧不清的舉動受到困擾嗎?”

薄蘇張不開口,應不出聲。

她恍惚覺得頭腦裡全是水聲,很艱難地才能聽清一點薑妤笙的聲音。

薑妤笙最後用眼神留戀地描摹她。

好漂亮,好讓人心動的一個人。

是她從十幾歲開始就夢想著擁抱、二十幾歲再遇也依舊無法無動於衷的人。

可永遠不會屬於她。

有時候似是而非的溫柔,是一種殘忍。

她收回眼,請求:“薄蘇,如果你真的想保護我,想為我好,不要再來招惹我了,我們各自安好吧。”

“不要再給我希望,又讓我陷入失望,我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她用的是“折磨”這個詞。

薄蘇眼淚掉了下來。

“對不起。”她聲音啞得似從砂上磨過。

薑妤笙搖頭。

她背過身,說:“不用。”

“薄蘇,作為姐姐,你從來不欠我什麼。”

“過往種種,我感謝你的出現。往後種種,我消受不起。”

薄蘇腦子一片混沌。她有無數個瞬間,想伸手抱住薑妤笙,想拉住她,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我不隻想當你的姐姐,可又有無數個瞬間,一張張人臉,母親的、舅舅的、公眾的,一道道聲音,仿佛藤蔓,包圍住了她,箝製住了她,讓她不要說不該說的話,不要做不該做的事。

她愛她,無異於自毀長城。

情理難容。

於是最後,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薑妤笙說完“再見”後離開。

整個世界又陷入黑暗。

天空又破了個大洞。

大浪又無窮無儘地往下傾瀉。

她於無望的消磨中掩耳盜鈴般重建起來的世界秩序,一息之間,悉數崩塌。

回避了太久,過於敏銳、清醒的知覺全數回歸,她痛得又想死了。

她蹲下了身子,無措地用一隻手握住另一隻始終在顫抖的手,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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