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尋人(2 / 2)

她趕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盛令辭對她三番五次的抗拒與回避陡然生出一股毫無道理的怒火,怒火後深藏著不知所措的焦躁。

換做從前,他必然不會多管閒事。

無論是出於男女之間的禮儀,還是尊重對方的想法,他都會選擇轉身離開。

他雖非冷血無情,卻也並非處處留情,憐香惜玉之人。

久在戰場,他看多了生離死彆,斷指殘骸,實在是難以對京中動不動抹淚的貴女們生出憐惜。

但,麵前這個人是洛回雪。

她強忍著不哭的倔強模樣,與夢裡那個身殘體弱卻眼神堅定的女子恍然重合。

盛令辭覺得自己真是該死。

她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也能出事,所以這一次,他怎麼也不會離開。

“疼就說出來,不必忍著。”盛令辭抬手,掌心的白帕往前遞了遞。

洛回雪有一瞬間出神,喃喃道:“說出來就不疼了嗎?”

她從小失去母親,彆人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可以找娘親哭訴,洛回雪隻有一個比她還要矮的弟弟。

爹爹整日醉心政務,幾乎不管內宅之事,全部交給宋姨娘打理。

她雖不虧待姐弟兩,卻也因身份地位之彆不會越界關心。

小時候和同齡人一起聚會,她因為長相柔美,身材嬌小,十分受小公子們的青睞。

有人心生嫉妒,便仗著她沒娘庇佑故意捉弄她。

洛回雪被人故意推倒,手肘和膝蓋都被擦傷。

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剛好被來尋她回家的洛以鳴撞見。

他問洛回雪為什麼哭。

看著比自己還弱小的弟弟,洛回雪咽下所有的痛,對他笑著說是因為想娘了。

那夜回去時,洛回雪鼓起勇氣去找忙碌的爹爹,委屈地說自己受傷了,想得到洛父的關心。

然而洛父心裡隻有政務,根本沒有兒女,他敷衍地吩咐宋姨娘找大夫看看,便一頭腦袋紮緊書房。

上藥的時候她一直在哭,怎麼都勸不動,最後驚動奮筆疾書的洛父。

他趕來的第一時間不是安慰,而是冷冰冰的斥責。

“哭有什麼用,該疼還得疼,忍忍就過去了。”

說完又匆匆離開,洛回雪眼裡有淚光卻再沒有哭一聲。

盛令辭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彎腰捧起扣在嶙峋怪石上的手腕,垂眸不語。

錦帕雪白,包裹住的柔荑更白,如上好的羊脂玉般溫軟細膩,然而在每個指尖都散布著零星的赤點,白中透紅,猶為刺目。

“還是會疼。”他眼皮輕抬,語氣輕柔,像是怕弄疼了掌心之物:“但是你說出來後,我可以想辦法緩解你的疼,或者讓它不疼。”

洛回雪噙在眼眸中的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手不由自主地往回縮。

盛令辭卻牢牢鉗住,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你受傷了。”他語氣篤定,淡淡掃了眼傷口與怪石,立刻想到什麼:“是那架刺繡屏風?”

洛回雪輕輕嗯了一聲。

盛令辭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周身的氣息卻變冷了幾分。

“下次不要這樣勞心費神。”他說這話帶了六分真心,三分關切,還有一分自己也沒察覺的妒意。

盛令辭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左右拿出一瓶藥膏,小心輕點在每個指尖,仔細地塗滿每一根指頭,生怕遺漏哪個。

洛回雪掙紮不過他,索性將頭偏開,然而全身的注意力卻集中在手上。

瓷器中傾倒出的液體沾上指腹,暈開絲絲涼意,灼熱的刺痛感迅速緩解,難忍的傷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

一隻手塗完,他拾起另一隻,重複塗抹。

絲滑的帕子墊在手背,帶著夏日的風籠住手掌,清涼舒爽,一掃胸中悶意。

“好了。”盛令辭放手。

“謝謝您。”洛回雪低頭道謝,眼睛始終不敢看他。

盛令辭沒有離開,他站在洛回雪麵前,垂眸凝視雲鬢斜插著的珍珠赤金簪斜,豆大的珍珠與她懸在耳邊的耳飾交相輝映。

風一吹,圓潤精致的珍珠輕輕搖擺,晃得盛令辭眼暈,生出一種想捏住它的衝動。

她不適合珍珠。

珍珠被蚌關在裡麵,沉入黑暗孤寂的海底,終年不見天日。

它麵世之時,便會被人打磨成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