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修長手指徐徐在紙張上遊動,偶爾停頓片刻,便再次落筆,有時鎮紙未壓到的地方,他便用指尖按了按,無端多了幾分風清月朗的氣質。
他的手很瘦,骨節分明且修長,偏生掌心間沒有半分血色。
“薑姑娘在想什麼?”他含笑抬眸。
薑藏月收回目光:“謄抄佛經非一日之功,奴婢告退。”
這雙毫無血色的手有時會讓她想到幼時的自己。
那時候她愛挑食,娘親每每到了飯點最是頭疼,總是想方設法讓她多吃些。
娘親告訴她,小孩子挑食是長不高的,不僅長不高人還會瘦成竹竿,到時候風一吹就刮跑了。
但紀宴霄應該與她不同,他沒得選。
不過這跟她沒什麼關係。
紀宴霄確實在認認真真謄抄佛經,她本要離開,他卻說今夜興許能釣大魚。
薑藏月頓了頓。
她垂眸抿茶:“殿下的字跡著實說不上好看。”
這麼些年,除了稚子她未曾見過比他寫字更難看的人。紀宴霄謄抄佛經的字跡跟稚子無甚差彆。
“不好看?”紀宴霄淺彎唇角,眉眼若春風撥雪:“不好看才是對的。”
“這字跡殿下還要在朝堂中展示?”
“隻能寫成這個樣子。”
須臾間,他抬眸歎息:“未曾學到薑姑娘一星半點,薑姑娘以後可彆說出去。”
“免得惹人笑話。”
他眉眼舒展開來,指尖摩挲著謄抄好的佛經。
薑藏月看著又一張佛經放進盒中。
她確實沒想到紀宴霄能這麼坦然承認,平日裡隻注意到他愛看書,卻很少落筆,原來是這個原因。
薑藏月抬起眼睫,語氣裡沒什麼情緒:“字跡也是很好的把柄。”
“若殿下不能將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好,將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薑姑娘會教我麼?”燈燭搖曳間,傳來紀宴霄的聲音,溫潤至極,隻是單純在問她這個問題。
寂靜的夜,隻剩下他的聲音。
良久以後,紀宴霄彎起眼眸:“不教也無妨。”
薑藏月眼眸漆黑沉靜。
紀宴霄如今已經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雖說內力比不上,可腦子卻極是好用。甚至每一步都是算計。
她是無心無情的小人,能夠與她以利而合的紀宴霄自然是同樣的人。
思忖間,書房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薑藏月出去了一趟,從刺客身上摘下一枚玉佩。
薑藏月眸色漸深:“是太子的人,這是第二次。”
“當真是安樂殿做不得自己的主,刺客一波接一波來。”紀宴霄將又一張佛經放在盒中,溫柔的眉眼帶著隱隱的危險。
待下一張佛經謄抄錯了字,他又是長長歎息一聲。
薑藏月眸子落在字跡上。
雪白紙張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字與筆畫分了家。不見同心協力,隻見分崩離析。
薑藏月看著認真謄抄的青年,卻覺得有這樣隱忍堅韌的性子,紀宴霄還會有什麼事情做不好。
他似乎還想要接著謄抄,又怕再毀了一張紙,遂含笑瞧著薑藏月:“薑姑娘能為我寫上一字麼?”
薑藏月神情淡淡:“可以。”
青衣少女走至他身旁,依言落下一筆,他輕歎:“當真是好字。”
下一刻紀宴霄神色輕鬆出聲:“戶部的賬已經被都察院禦史仲無查過一次了,不過卻是不曾有什麼收獲,便也隻能是糊弄著,皇城裡說是瑞雪兆豐年,但州城不少地方除卻水患已經有了雪災。”
“大雪封路,山石滾落,幽州有一個村子被雪崩掩埋了,皇城裡暫時無人知曉,興許是有人知曉不過隱瞞了下來,因為皇家彆院就在幽州。”
“幽州若快馬上京,也不過一日罷了。”
薑藏月抿了口茶,那麼顯而易見,壓下這件事的是太子。
“太子今夜再度刺殺,可是因為你知道了幽州之事?”
“是,畢竟現在是我接受修築河堤這熾手可熱的差事,卻又不肯接受太子的拉攏。”紀宴霄謄抄的手未停:“我之前去過一趟幽州考察地形,約莫是害怕雪災東窗事發,所以想著殺人滅口。”
“不過昨日又一處村子被掩埋,事情藏不住了。”紀宴霄將事情明明白白說了出來:“是以明日在朝堂之上這件事會爆出來,連帶今夜大皇子貪汙受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