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阿姨頓了頓,清楚知道眼前的孩子心腸好,不會害自己。

後麵又傳來異響,阿姨努力控製住自己扭頭的衝-動,低頭認真盯著棋盤,看青年指尖白子落下,更加專注的從各個角度觀察棋局。

年樂抬頭,漠然注視因為多次發出響動,成功引起裁判的注意力的男生。

“這位選手。”裁判快步走來,臉色嚴肅,“對弈結束後請儘快離開場地,如果你再發出影響其他選手的舉動,我會將情況彙報總裁判。”

“抱歉抱歉。”男生咧嘴一笑,快速收拾好棋具,臨走時還不忘回頭再看年樂所在的台次一眼,快速做了個下流動作,眼中是滿滿的嘲諷和挑釁。

目送男生離開,年樂忍著腦袋右側觸電般襲來的抽痛,穩穩夾出一枚白子,隻是落子的聲響,比平常更清脆幾些。

對麵落下一子,年樂撚起枚白子,盯著麵前橫斜重影交錯的棋盤,抬手捏了捏眉心,閉眼片刻後,再看棋盤,方才辨認出推演好想下的位置。

白子落下,年樂輕拍棋鐘,穩住呼吸。

阿姨盯著棋盤,再次陷入思索。

年樂低頭合眼,不願打破思緒裡之前推演的棋局走勢,腦海中的棋子還在不受控製的落下,推演出另一種結局。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嗡鳴聲不斷,年樂竭力不表現出分毫,直到刺耳的尖鳴聲散去,耳邊取而代之的,是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年樂眼皮有些沉,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隱約看到阿姨急切的擠眉弄眼,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目光略過棋盤,順著阿姨視線看過去,年樂這才發現她早已經下完上一子,但自己完全沒有察覺。

棋鐘仍在走動,隻不過之前一直消耗的,是屬於自己的時間。

三分二十八秒,三分二十七秒,時間不斷縮短,年樂快速落下一子,抬眼去看對手剩餘時間,心臟猛地收緊。

兩人都心知肚明。

三分鐘,根本沒有辦法完成現在的棋局。

弈心杯篩選賽期間,采用包乾製,一方時間用完就算負,年樂再次看向棋鐘,剩三分二十六秒,而對手剩四分三十二秒。

近一分鐘的差距,在職業棋手眼中,已經是不可跨越的天塹。

阿姨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不再過多思考,在時間占一分鐘優勢的情況下,快速落子按下棋鐘,現在賭的,就是在下快棋的情況下,誰的時間最後用完。

年樂眸色沉靜,腦海中上百個棋盤排列,看著對手剛剛落下的黑子,快速找到對應棋局。

一手白棋落下,僅用了三秒,阿姨睜大眼睛,像是抱著一個定時炸彈,容不得過多考慮,隻能順勢下子,快速按下棋鐘,將炸彈拋到對麵。

年樂一手棋用時三秒,阿姨雖然體力好,但畢竟上了年紀,靈敏度不如年輕人,哪怕基本沒有思索,這一手棋還是用了五秒。

年樂繼續快速落下一子,拍下棋鐘,用時兩秒,已然

算出如果之後基本按這個時間,勝利的天平開始漸漸傾斜。

阿姨有點手忙腳亂,盯著對方棋勢,笨拙落下一子,正要去按棋鐘,一隻戴白色手套的手突然伸出,打開棋鐘中間的控製區域,按下暫停。

極其緊張的時間戰中,突然被暫停。

年樂和阿姨一怔,齊齊看向來人,發覺來的竟然是總裁判,身後還跟著兩位巡邏裁判。

“楊秀芳選手。”總裁判看向阿姨,麵色嚴肅。

“根據巡邏裁判反應,我們核對監控後,發現你在兩點十分到兩點二十五分期間,突然斷續咳嗽近十五分鐘,我們合理懷疑你有嚴重妨礙對方思考的行為。”

幾人目光落在年樂身上,年樂看向對麵的阿姨,方才知曉她竟然為提醒自己,竟是斷續咳了這麼長時間。

“年樂棋手,我們所說是否屬實?”總裁判目色嚴正,“依照規定,楊秀芳棋手將被判警告一次,或直接判負。”

總裁判話音落下,阿姨愣在原地,目光無助的想說什麼,但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注意到阿姨緩緩低頭,幾個裁判眼中,已經是準備認罰。

“她並沒有乾擾我思考。”

清潤聲音響起,年樂抬眸看三位裁判,琥珀色的眸中帶著歉意。

“我當時不小心睡著,楊秀芳棋手咳嗽,是想要叫醒我。”年樂表情認真,“錯因在我,請你們不要對她進行責罰。”

“睡著了?”兩個巡邏裁判聽到理由一怔,看著眼前的青年不由得眉頭皺起。

在競爭這麼激烈的賽場上下棋,還能睡著?

“楊秀芳棋手,遇到這樣的情況,你想提醒他,可以告訴巡邏裁判。”總裁判聽到解釋,對阿姨麵色緩了緩。

“對,對不起。”阿姨五味雜陳的看了青年一眼,再看裁判,忍住快飆出的淚花。

“我參加的比賽太少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也是。”總裁判看向年樂,年樂坐端,目色清澈。

“年紀輕輕的少熬點夜,賽場不是你睡覺的地方!”似乎聯想到什麼,總裁判滿眼不悅。

“抱歉。”年樂微一欠身。

看兩人態度良好,並且那個時段周邊的台次基本清空,沒有影響到彆人,總裁判訓了兩人幾句,看兩人做好準備後,重新按下開始鍵。

阿姨之前棋已經落下,緊隨其後按下棋鐘,年樂落子,再按棋鐘,依舊保持之前的極高效率。

阿姨盯著棋盤,被剛剛的打斷和驚嚇,已經亂了思緒。

用將近半分鐘時間,落下一子,阿姨不由得苦笑著按下棋鐘,再看對麵,那隻白玉般的手竟也停緩片刻,方才沒入棋罐。

再拿出時,那隻手中握著兩枚瑩潤的白子,輕輕放在邊線。

阿姨怔了怔,下一刻驚的瞬間站起身,滿臉不敢置信看向麵前青年。

“如果您沒提醒,我已經輸了。”年樂目色清和。

“你剛剛,應該不是睡著吧?”阿姨神情複雜,壓低聲音,“我剛開始沒發現,之後才看到你額頭上有汗,臉色不是很好。”

年樂安靜片刻,抬眼看向阿姨。

“您可以為我保密嗎?”

三十二強賽與現在的預選賽不同,多了延時規則,這意味著雙方時間加起來能到七個多小時,而五個小時,就是年樂測驗過的極限。

如果弱點被暴露,那之後所有人,都可以用同樣的方式熬垮年樂。

“小夥子,你之前就對我有恩,我也知道你是有大誌向的人。”楊秀芳眼神堅定。

“我有腦子,也有良心,剛剛在裁判麵前我沒說,以後也不會說,我要是把這事說出去,就讓我領不到交了二十多年的養老金。”

年樂不由得揚起抹笑,對於五十多歲的阿姨,這誓言簡直是再狠不過。

比賽時間到,巡邏裁判走到兩人旁邊,看著白棋的大好局勢,再看棋盤邊線那兩枚白子,心底忍不住歎了一聲。

早知道那阿姨咳嗽是為了驚醒青年,就不該插那一手,總裁判一來,把阿姨嚇得不輕,青年之後索性投子認輸,不趁人之危,也算是一身磊落。

比賽進行到第七輪,年樂第一次簽敗方需要簽署的確認書。阿姨等年樂一起出了賽場,看著四周無人,小聲開口說話。

“小夥子,我認識一位老中醫,你要不要去看看?”

“您可以給我個薇信。”年樂拿出手機,親和開口,沒有過多解釋。

輸入老中醫的號碼,年樂注視著老中醫頭像,是個坐在錦旗麵前的老頭模樣,更重要的是,他的薇信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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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樂安靜片刻,在阿姨期待的眼神裡,默然點擊“添加好友”。

將阿姨送過路口,年樂掃了輛小綠車回彆墅,口袋裡手機振動幾下,八成是老中醫通過驗證,年樂淡然目視前方,慢慢踩著腳踏,沒有拿出手機查閱。

霍蔚然站在窗口,盯著窗外的景色,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心中的身影一直沒出現,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相比之下,胃裡的空虛根本算不上什麼。

霍蔚然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習慣了他的存在,一想到兩人能夠一直在一起,走過剩下的日子,本來灰暗的未來,似乎也一點點有了光彩。

一個人影從彆墅前走過,霍蔚然目光透過大門口欄杆,辨認兩秒後,眼中的光色沉了沉。

這個也不是他。

霍蔚然看了眼時間,心底莫名湧出些不安。

將手搭在門把上,霍蔚然看了眼外麵的世界,回頭將口罩和帽子戴好,片刻猶豫後,再找來一雙手套。

將右手那隻留下,霍蔚然咬住另一隻手套口,將手伸入。

隻是一刹,“小媳婦”與自己十指相扣的感覺從記憶中湧來,霍蔚然再也控製不住,打開門把,走出困了自己半年的彆墅。

像是心中某處

的桎梏從裡麵被敲開,霍蔚然快速穿過院子,抬手正要打開大門,院門卻先一步打開。

年樂抬眼,看著麵前全副武裝的弟弟,察覺出他似乎是要出去,於是下意識側身讓開位置。

年樂讓了許久,也不見霍蔚然出門,對上那雙灰色的眸子,裡麵似乎含著異常複雜的情緒。

年樂瞬間明白過來,走進院子,溫和朝弟弟打招呼,“在散步?”

霍蔚然跟著年樂的腳步踉蹌一下,盯著未婚夫的背影,一股無名的不悅情緒湧上心頭,卻說不出具體的名稱。

年樂按下彆墅門的臨時密碼,回頭一看霍蔚然沒有跟來。

弟弟站在院子裡一處,側臉不看自己。

看著霍蔚然的情態,年樂心底湧起一個有點不大可能的答案,再看時間,確實是自己來的最遲的一次。

他剛剛,是準備出門找人?

將彆墅房門關住,年樂思索片刻,走到霍蔚然身邊,抬頭看他。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霍蔚然頭稍微往回偏了點,但沒有完全回頭。

“餓不餓。”年樂唇輕抿,“給你做四菜一湯賠罪。”

霍蔚然眸光落在眼前人身上,但距離回頭,還有一定角度。

“你要是想出去,吃完飯我陪你在小區裡走走。”年樂拿出誠意,“再幫你梳好頭發。”

霍蔚然看向年樂,快步走上前,壓著心底湧起的愉悅感,走在未婚夫身邊。

年樂用助眠食材做了幾道簡易飯菜,霍蔚然跟在旁邊幫廚,一隻手做的越發熟練,吃飯時更是速度極快,頭一次比年樂還早。

洗碗機在旁邊運作,年樂幫霍蔚然綁好頭發,不急不緩的換鞋,霍蔚然全副武裝站在門口,表情冷淡,肢體語言卻是被壓抑的迫不及待。

年樂還是頭一次在彆墅區散步,如果不說這是住宅區,進來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座公園。

七成綠化,空氣都格外清新,年樂注視著麵前的湖泊,看到幾隻天鵝在湖麵覓食,湖邊還有涼亭,都是金錢堆出來的愜意雅致。

這個時間段小區裡沒什麼人,偶爾有輛高檔汽車安靜行駛而過,素質都極高,會在經過行人時降低車速。

年樂身邊被霍蔚然緊靠著,弟弟許久沒邁出熟悉的環境,顯然沒有安全感,出門很是積極,但一出了彆墅大門,整個人便貼在年樂身側,渾身肌肉緊繃。

霍蔚然體型本就高大,這麼一靠,年樂得吃著三分力才能邁步前進。

迎麵過來一位散步的老人,老人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像是保姆和保鏢,老人盯著這對小年輕,好奇投來目光,霍蔚然低了低頭,年樂看向弟弟,知道他怕被人認出來,抬手輕輕把他的帽簷往下一壓。

霍蔚然應了年樂含蓄的邀請,清楚明白,這是頭一次和未婚夫出門約會。

雖然約會的地方僅僅在小區內部,但對兩人來說,已經是次大突破。

霍蔚然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主

動離開彆墅,隻覺得這次出門,外麵世界出奇的平和。

沒有刺耳雜音,沒有過份關注的目光,年樂似乎是為了讓自己適應環境,走的極慢。

這應該就是約會的氛圍,輕鬆愜意,還帶著幾分溫柔。

霍蔚然眸光如常,身體卻不由自主的緊繃,低頭不自覺的靠近年樂,掛著口罩繩的耳朵一點點泛紅。

修長如玉的手忽然抬起,輕輕壓了壓霍蔚然的帽簷,霍蔚然抬眼,這才發覺旁邊有人經過。

隻是小區裡的一位老人,似乎是沒見過年輕人談戀愛約會的場景,眼裡還帶著好奇,他的目光雖然過份關注,但霍蔚然卻意外發現,自己對此沒有分毫反感,甚至還有點小小的愉悅。

倒是身邊人,像是擔心老人的眼神會給自己帶來壓力,壓帽簷不讓霍蔚然看到,安靜體貼的保護。

霍蔚然心底湧起幾分莫名的暖意,試想曾經懼怕的,因傷退役被媒體包圍責問的場麵,如果有他陪伴,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麼可怕。

兩人漫步在湖泊邊上的走廊裡,正是四五點的光景,四周溫暖帶著微風,陽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映的走廊頂晃著亮色,襯著周邊花草都格外明媚。

年樂被靠的有點吃力,原本撐著三分力,隨著弟弟越來越近,現在要出五分力,胳膊都被擠的緊貼身側。

“我們坐一會。”

不等霍蔚然開口,年樂快速坐在走廊邊的長椅上,活動幾下被壓迫到發麻的胳膊。

霍蔚然快速坐在年樂身側,隨著身邊人的目光,看向湖中的天鵝。

湖裡養著不少天鵝,其中有一對天鵝夫婦,正甜蜜的貼頸。

霍蔚然灰眸微低,餘光略過年樂,心底明白過來,他為什麼要選在這裡休息。

以往都是年樂找話題聊天,拉進兩人關係,霍蔚然一直想改變,想起今天年樂來的格外遲,不大熟練的試著開口交流。

“今天的比賽,還順利嗎?”

年樂淡然注視平靜的湖麵,聲色清和,“還算順利。”

“贏了幾子?”霍蔚然這些天一直在看關於圍棋的基本常識,這是未婚夫的愛好,兩人要是有共同愛好,就能有更多共同語言。

“輸了。”年樂麵色如常。

霍蔚然頓了頓,把準備好祝賀的詞咽回去,一時間陷入沉默。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偏偏四周在此時格外寂靜,幾乎能聽到風吹過樹葉的細碎聲響。

雖然沒接觸過圍棋,但霍蔚然接觸不少賽車手,他們贏了歸結於自己技術好,輸了會抱怨車、抱怨天氣、抱怨主辦方,有一百種理由,有上千個過錯人。

所有人都知道,霍蔚然對失敗者的理由一向冷漠,賽道上的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帶繁瑣的條件,隻有規則道德線內純粹的勝負。

但現在,輸的人是他。

霍蔚然陷入沉思,醞釀許久,抬眼看向身邊人,生澀開口。

“我聽過一首中文歌,裡麵說‘

看成敗,人生豪邁,不過是從頭再來。’”()

意外聽到來自弟弟快要唱起來的安慰,年樂側臉,注視霍蔚然片刻,唇角不由得揚起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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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安慰我。”

年樂繼續看向湖對麵,琥珀色眸子清澈,眼底的銳色一閃而過。

“我贏得起,自然也輸得起。”

霍蔚然直直注視著眼前人的側臉,他明明長了一張溫和精致的臉,談起成敗,他的溫潤氣質,卻又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劍。

明劍照霜,斯人如玉,湖邊小景搭不上他,霍家的三層低樓,也不該是他的歸處。

湖泊中的天鵝引頸高叫幾聲,霍蔚然回神看向湖麵,餘光卻不自覺流連在旁邊人身上。

“回去吧?”

察覺出弟弟又有靠過來的趨勢,年樂站起身提議。

不是不想給他安全感。

但凡他身型小一點,體重輕一點,年樂也不至於吃不住力。

霍蔚然聞言起身,緊貼著身邊人,兩人身型傾斜,一步步回到彆墅。

年樂揉著胳膊進客房休息,淺睡了一會下樓做晚飯,霍蔚然從三樓健身房出來,試著活動右上臂,免得因為石膏讓兩條胳膊不一樣粗,影響美觀。

隻剩最後一個湯,看著年樂站在廚台前,霍蔚然安靜走過來,身體自然靠近未婚夫。

霍蔚然剛衝過澡,發梢濕潤,身上還有淡淡沐浴乳的馥鬱香味。

食物的氣味被攪擾幾分,清新的木質香味一點點占據周圍,年樂肩膀忽的微涼,一轉頭就看到霍蔚然發尾滴水,他身體傾斜,水珠正好落在自己肩膀。

年樂看了眼霍蔚然的側臉,沉默片刻,選擇往旁邊挪一步。

霍蔚然無聲挪步,再次靠住身邊的年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