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池又道:“擒賊先擒王,先抓略賣人,再從他們口中探聽消息。不過,建議給略賣人施加極刑,而從略賣人手中買人的,暫緩處置。待那些婦人被搭救出來再施重刑。”
虞紫暗暗攥緊了衣料,康時並未忽略虞紫臉上一閃而逝的不甘心,淡聲道:“確實是不能打草驚蛇,不過,凡事可以變通。誰說隻有‘略賣’一條罪名可以治他們的罪?”
鄭喬率領庚國攻陷辛國。
不思治理,,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這些爛攤子就是可以鑽的空子。
其中之一便是兩國律法衝突。
罪名細節不同、量刑標準不同。
例如在辛國婚嫁隻要雙方父母同意,擺了酒席,通知雙方親屬便算夫妻關係,而在庚國必須要去官府登記。沒登記在冊,夫妻二人關係就不算數,以“通【奸】”論。
對於通【奸】,一個比一個狠。
男女或笞刑、或遊街、或罰錢、或舂米、或丟去造橋修路修城牆……
庚國這麼規定也跟他們的田稅製度有關,防止庚國庶民通過這種渠道少繳納田稅。
“若以庚國律法定他們通【奸】,否認二者夫妻乾係……”康時唇角噙著森冷淺笑,慢悠悠地道,“……吾記得辛國也有一條,關於男子淫人的詳細衡量……”
淫人,笞三十,劓刑。
然後還有一條細則,使女方有孕,罪重一重;誕女嗣,笞刑三十,刖刑;誕男嗣,笞刑五十,宮刑法……孩子生得越多,量刑越重——其重點就是俱五刑了。
顧池嘴角微微一抽。
好家夥!
這漏洞算是給康時玩明白了。
簡單來說就是用庚國的關係否定他們夫妻關係,定通【奸】罪;在此基礎上用辛國律法判奸(和諧)淫,再根據生的孩子數量再判刑。一套下來誰遭得住啊?
至於說,他們可能也登記造冊了?
這不可能的。
康時最近在搞戶冊登記。
有登記,他也能讓對方沒登記。
至於這麼操作會不會出問題?
河尹能給使絆子的,早已經喝了孟婆湯等著投胎畜生道了,鄭喬也是天高國主遠,管不到這裡。至於消息傳出去會不會引起庶民異動?會不會打草驚蛇?
多半是不可能的。
因為罪名都是符合律法的。
庶民隻會害怕,然後急吼吼來重新登記,根本不會想到沈棠要整治略賣。康時還能借著這個機會,搜集詳儘的戶籍信息,也便於之後清查人口,或抓人、或救人。
Emmm……
顧池笑著拱手恭維:“季壽,甚妙。”
康時回禮:“望潮謬讚。”
一個騎著馬,一個坐驢車。
二人笑得真誠坦蕩。
不知情的外人要是看了,多半要感慨一下君子之交大概就是他們這樣。
嗯,虞紫也是這麼想的。
她不知道這倆叨叨咕咕了什麼。
十句就聽懂一兩句。
但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好事。
虞紫不由得心下敬佩兩位。
特彆是康時,康先生。
腦中不由得浮現康時一人擒拿朱家村幾十戶的英姿,對文氣、文心越發神往。
她相信,這是阿娘冥冥中的指引。
一定是這樣的。
所以她那天才會走到那裡,一眼認出沈君腰間的張家配飾,陰差陽錯跟他們有了交集,以此為突破口,讓真相能大白天下,讓阿娘得以昭雪,也讓她有了一條生路。
虞紫的心聲儘數落入顧池耳中。
他餘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女。
眼神詢問康時:【此女天賦如何?】
康時還不清楚。
不過以虞紫的悟性,遺傳其母親的聰慧,估計也低不到哪裡去——
【培養,能用。】
顧池聞言有些小小的驚喜。
驢車的車軲轆慢悠悠地往前滾。
不多時,入了浮姑城。
朱家村一行人全被下了大牢。
地方不大,但擠一晚上沒問題。
沈棠得知消息的時候,天色已暗。
第二日。
天色仍舊蒙蒙亮。
浮姑城已經有了喧鬨聲。
西南角的重建工作轟轟烈烈展開,經過差役走街串巷、敲鑼打鼓的宣傳,越來越多庶民知道西南角在招工。每日管兩頓飯,至少能管八成飽,每天乾了活還給結算工錢。
起初有人不信。
這麼好的事情怎麼可能?
郡守人再好也不是冤大頭啊。
但也有信任沈棠的庶民——就衝沈棠一來第二天就將浮姑城的毒瘤強勢拔除,他們白給沈棠乾活也不虧——作為第一批應聘的,他們也最早享受到了福利,之後一傳十、十傳百。
浮姑城西南角逐漸有了生機。
但,今日的焦點並不在此處。
咚咚咚咚——
治所附近的庶民聽到一聲聲久違的鼓聲,起初還以為是幻聽了,但傾耳細聽卻發現不是。更有好事者湊過去看了看,看到一條單薄人影咬牙、用了最大的力氣敲響那麵幾乎是擺設的鼓。
也有庶民認出了敲鼓之人。
“那不是城外破廟的乞兒嗎?”
雖說此時的虞紫已經收拾乾淨,但也有眼熟她的庶民認出了她的身份,一時人群竊竊低語。虞紫自然也聽到那些細碎的聲音,但她現在顧不得這些,拚儘全力,似乎要將這麼多年的委屈,儘數用鼓聲發泄出來!
終於,她成功了。
“小民虞紫,朱家村人,現要狀告親生阿翁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