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試鏡,為了能夠先聲奪人,給段天凜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江承嶼選擇劍走偏鋒,在自己和段天凜過往經曆的基礎上編了個故事。
而在那個故事裡,他有幸一窺段天凜內心柔軟之處。
當時,從段天凜的反應中,江承嶼幾乎可以肯定,他被那個故事打動了。
但是他也相信,以段天凜的智商,回頭冷靜下來,隻要稍微想想,就會對此事存疑。畢竟突然冒出這麼個人,又是在這樣的時刻,可信度實在太低。
所以在那之後,他們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的事,仿佛從沒有過。
江承嶼以為,那件事就應該到此為止。卻沒想到,先是唐文澤來問自己那個故事究竟是真是假,這會兒段天凜竟然也問出了這樣的話。
他這個問題,分明是在那個故事的基礎上衍生而來。
所以他問的也不是江承嶼,而是那個少年時代曾暗暗戀慕過他,這些年來也一直對此抱著向往的幻影,問他是否會對這個選擇拋棄自己的理想回來繼承家業的段天凜失望。
這幻影隻存在於江承嶼的描述之中,所以段天凜問的是他。
按理說應該將這個問題忽視過去,假裝沒有聽見。他也已敏銳地意識到,此刻自己代為回答,並不合適。
但對上段天凜認真的視線,江承嶼不由遲疑。
莫名覺得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不會吧?”最後,他遲疑著開口,“人的一生會遇到太多的事,一切都在變,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可控的。隻要一直向著好的方向走,又何必回頭去追究已經沒有了舊時的模樣?”
“那我和你不一樣。”段天凜凝視了他片刻,才緩緩移開視線,“我留戀一切過去的人和事。”
江承嶼心頭一刺,立刻意識到自己這這番話說得太輕巧了。
如果可以,每個人或許都想往前看。但對有些人來說,那很難。過去的段天凜有著令人羨慕的家庭與環境,無需承擔來自家族的責任,因此可以自由追尋夢想,生活輕鬆而愉快,好像世間沒什麼難事。
那樣的好日子。
但此時顯然也不適合道歉,江承嶼頓了頓,才輕聲道,“留戀過去是人之常情。”
他沒有說得太深,怕自己又觸到對方的痛處。但這種避而不談的態度,卻叫段天凜想起了他的身世。就在幾個月之前,江承嶼何嘗不是擁有令外人羨慕的一切?但他這幾個月的遭遇,已經將過去那些印象都徹底衝碎了,連可供懷念的餘地都沒有。
現在他仍然走在自己挑選的道路上,似乎還在追求著所謂的“夢想”,卻很難說得上是幸運。
這似乎是個不合時宜的夜晚,段天凜不由想。他們一直在不自覺地冒犯對方,也被對方冒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已經麻木的傷口重新被撕開,在感覺到痛的同時,又像是終於有了真實感。
竟然並不討厭。
他隨手拿起放在旁邊的鏡筒蓋,把玩片刻,才道,“你知道嗎?其實如果隻是想用自己的名字為小行星命名,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