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1 / 2)

宋崢當然不在山裡,他去了祁水河邊,當日虞妤祭祀的那裡。

如今已是春末,雨水充沛,祁水河河道寬廣,清澈見底的河水靜靜地流淌。他向前一步,河麵上倒映出青天白雲,還有一張不悲不喜的臉,這張臉熟悉又陌生。宋崢死死地望著,眼底泛起淡淡的紅色,他從祁水河被人撈起救了一命,可是站在祁水河畔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這張臉是誰,因何而來又要去往何處。

他幾乎每日都會到祁水河邊打漁,充滿期冀地沿著來往的河道走上一圈,之後再心懷失望地離開。沒有一個人來尋他,也沒有一個人來祭祀一個叫做宋清川的男子,可他依舊不曾遠離這處河岸。

因為每日都會有一個精心打扮的小娘子偷偷地看他打漁,每次被他發現後總是那般的理直氣壯,“宋郎君,本娘子要來觀賞風景啊,好巧啊,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在本娘子賞景的地方打漁。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本娘子會來這裡,覬覦本娘子的美貌!”

“本娘子的姿容可以說是天下無雙,宋郎君,你說,在這個胡家村乃至河曲縣,最美的小娘子是誰?”每次還要凶巴巴地問他這個問題,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娘子姝色無雙。”宋崢若是這麼回答,小娘子就高高興興地跟著他,要買他打的魚,要給他送衣物送飾品,誇讚他多麼有眼光,打的魚多麼多麼漂亮。

若是宋崢裝作沒聽見或是被浣衣的女子搭訕,小娘子就抬著下巴冷哼,高貴冷豔地轉身離開,嘴裡還嘟囔著要去找韓娘子尋些醫治眼睛的草藥,好治一治某些失明的眼睛。

可是,沒有人來尋他,所有的好也都是彆人的。

宋崢眼神倏然一厲,挺身一下躍入河中,袖中的竹矛翠綠,河水翻騰不停,一條又一條尺長的大魚被刺中扔在了岸上。

比起用漁網捕魚,他還是更喜歡這種迅速而殘忍的捕魚方式,不必遲疑一擊即中,鋒利的竹矛直接刺穿魚身,直到大魚一動不動死的乾淨利索。

很快,原本清澈的河水就染上了紅色,一絲一縷鮮豔的紅色刺眼,宋崢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從前也手持一樣東西無情地收割了數不儘的生命,流不儘的鮮血將河水將土地都染得通紅……

“宋郎君,你怎麼在這裡?還捕了這麼多的魚,河曲縣的官吏都已經離開了,你也……你也快些回家吧,可不要著涼了。”有些羞怯過來搭話的小娘子是胡家村裡村正的女兒胡三娘,她在河邊浣衣,時常會湊到宋崢的身邊。

隻是虞妤在的時候,她隻敢與宋郎君打個招呼,這次見那個高門小娘子不在,說的話也多了些,話裡滿滿地都是關心。

更讓她意外而驚喜的是,宋郎君以往都不和她說話,這次居然和她講話了,“你可知道韓娘子住在什麼地方?”

居然是詢問韓娘子的住處,胡三娘有些失望,興致不高地指了指一個方向,“韓娘子借住在殷大娘夫家的舊房,向前走再拐個彎有棵棗樹的就是了。”

她還有些疑惑,原來這麼多時日了,宋郎君都不知道韓娘子住在哪裡的嗎?就連那個美麗高貴的高門娘子都去過一兩次了。

“多謝,這些魚給你當做謝禮。”宋崢點點頭,留下幾條鮮血淋漓的大魚,疾步而去。

身後的胡三娘看他濕透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臉色緋紅,轉而目光瞥到宋郎君給的謝禮,嚇得往後踉蹌了一步。被紮了對穿的魚,鱗片散落,死不瞑目,可是嚇死人了。

被嚇了一跳,心裡的那點疑惑頓時被拋到了腦後。

與此同時,殷大娘家的舊屋裡麵,韓雁離難得沒有著急處理采回來的草藥,她在廚房找了一塊炭條,在上次虞妤作畫留下的廢紙上寫寫畫畫。

采草藥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因為她對中醫了解淺薄,製出的藥丸效用不明,當然也沒人敢用。但是今日采藥的時候遇到了五娘子的表兄,韓雁離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輪椅,心中模糊地有了一個想法。

她中醫不行,可是西醫還不錯啊,尤其是醫治外傷,在後世的醫院也算是積累了名氣。五娘子大表兄坐在輪椅上麵,她觀察到輪椅的把手和車輪俱都十分光滑,足見這傷勢已經有幾年了。

五娘子和她的表兄都身世不凡,若是她能讓五娘子表兄的腿恢複,定能得到一大筆報酬,也能在整個陌生的朝代安定下來。買房置田,開設醫館,過的和後世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同。

“嘭嘭,嘭嘭。”她正想著五娘子的大表兄的腿,棗樹旁的木門就傳來了聲音,韓雁離起身過去,打開門驚訝地環手抱胸。

居然是宋郎君,他可是第一次來找她,整個人那麼的狼狽,手中拎著的魚還滴著血水。

“這些,給你。”宋崢臉色一貫冷硬,站在院門口並未多看,隻將手中所有的死魚都丟在地上。

血腥氣混著魚腥氣,如今又沾上了土腥氣,韓雁離狠狠地皺了皺眉,眼皮直跳,當她不知道麼,村裡的胡三娘在她耳邊念叨過許多遍,宋郎君每次送給五娘子的魚都是乾乾淨淨穿著綠色的草繩。

自己好歹曾經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至於這麼區彆對待嗎?

“宋郎君,你有何事找我幫忙?”韓雁離向來現實,宋郎君給她送魚,絕對不是感激她以前的救命之恩。

拿到她賣身契的那一刻,宋郎君的恩情就還清了,他們兩人兩不相欠。

“當日你將我救出的場景再仔細描述一遍。”宋崢身上的濕衣服還在滴水,他卻渾然不覺,目光沉沉。

“好。”韓雁離答應的很是利索,一五一十地將當日發生的事情又細細描述了一遍。

“宋郎君從祁水河撈出來的時候氣息微弱,雙目緊閉,身上有多處傷口,其中最致命的一處是在心口那裡,像是刀傷。隻是刀口凝滯,像是被東西擋了一下才刺進去。”

“宋郎君當時身上的衣服摸起來似是綢錦,價格應是不凡。可惜我那時在胡家地位卑賤,不被允許接近郎君,後來也是從村人那裡知道宋郎君原本的衣物和飾品被他們給賣掉了。”

“若要弄清那些東西的來曆,宋郎君不妨去胡家那裡問一下。”

韓雁離末了安慰了一句,“我猜測你的後腦裡麵可能是淤血堵住了,故而你不記得往事。但是淤血會慢慢散去,也許過上一段時日你就想起來了。”

“多謝。”宋崢依舊沉默寡言,來的迅速去的也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