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熬的夜晚終於過去了。
雖然天已放亮，銀絲都跟著消失了，但二樓寂靜無聲，不知大家是在睡著，還是不敢出聲。
過了好一會，走廊終於有動靜了，是隔壁的房門開了。
染漓心裡一沉，豎著耳朵聽聲音。
下一秒傳來了醫生的聲音，不過這一次，沒人像昨天那樣回複他了。
染漓和周清筠對視了一眼，周清筠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了房門。
醫生見終於有人出來了，急急地問：“昨天有人出事了嗎！”
染漓心裡有些沉重，低下了頭。
“我昨天特意沒吃安眠藥，誰知我竟然一整晚都沒醒，真是奇了怪了，以往明明一點動靜就會醒的。”醫生疑惑地撓了撓頭，又說道，“他們怎麼還在睡啊，馬上就到早餐時間了，雖說沒有強製要求，但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萬一遲到了，惹怒那些怪物怎麼辦？”
醫生並不是在偽裝，是真不知道自己昨晚已經死了，還在真情實感地在為其他人操心。
看著跟真人無異的醫生，染漓有些混淆了，隱隱覺得昨晚聽到的都是假的，醫生其實還沒死。
周清筠低頭看著染漓。
從上麵的視角，染漓的臉更小了，一隻手就能握住，鴉羽般的睫毛微顫著，柔軟的唇也輕抿著。
“不要欺騙自己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法改變，你該把心思多放在活人身上。”周清筠出聲提醒道。
“我清楚，隻是……”染漓小聲地說道，“會控製不住地想，如果大家都還活著該多好。”
“這很正常，沒人能抵抗失而複得的喜悅，特彆失去的還是在乎的人。”說到這，周清筠蹙了下眉，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染漓察覺到周清筠表情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我好像猜到了一點這個遊戲的機製，不過不太確定。”周清筠是很謹慎的人，不會把不確定的念頭說出來。
快到早餐時間了，三樓上的人都下來了，二樓的其他房間還房門緊閉。
江潔不敢跟高冷的周清筠說話，便湊在染漓麵前，小聲問道：“昨晚出事的是誰？”
染漓沒有出聲，隻是看向醫生。
“你是說……”江潔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了嘴，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慌和難過。
醫生正在敲各個房間的門，叫大家起床，他回頭看見江潔，熱情地說道：“你昨天被銀絲弄出的傷口該換藥了，等會啊，吃完飯我就幫你換藥。”
“不，不，不用了。”江潔連連擺手，很慌張地跑了。
醫生被弄得一頭霧水，“她，她這是怎麼了？跑什麼啊？”
周清筠頓了下，選擇了實話實說，“昨晚出事的那個人……”
“是你。”
氣氛變得死一樣的寂靜。
醫生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怎，怎麼可能呢？！我，我……”
二樓緊閉的房門，還有見他就跑的江潔都隱隱證實了這點，但醫生還是不能相信。
試問一覺起來後，身上沒有傷口，能思考能行動，跟常人無異，卻被人告知你昨天已經死了，現在的你是不人不鬼的怪物，你能信嗎？
而且周圍的人還是旅途中剛認識的，並不是摸根摸底，而且還隱隱存在死亡競爭的關係，敢完全相信他的話嗎？
就算信了，但真的甘心嗎？
憑什麼明明像其他人一樣“活人”，卻要接受自己已經死掉了。
醫生是好人，不是聖人，無法脫離人性的狹隘，他全身心排斥著這個說法，並對周清筠和染漓充滿了敵意，認為他們是壞人，一定是在彆有目的騙他。
醫生踉踉蹌蹌地往餐廳跑去，染漓看著他的背影，心情說不出的壓抑。
醫生離開後，二樓的其他人也都出來了，大家及時趕到餐廳就餐，沒人遲到。
昨天餓了一整天，如今看到滿桌子的美食，眾人都如惡狼一般，眼冒綠光。
一堆人坐在餐桌旁快咽口水，努力忍耐著，但也有人拿起了筷子。
“我年紀大了，身體受不住餓，我先給大家檢驗一下，如果我沒事，大家再吃東西。”胡雯的母親很淡定，麵容慈祥。
情侶中的女生也開始吃東西了。
她之前為了減肥，吃的都比較少，昨晚已經餓得心律不齊，今早差點起不來床了，再不吃飯，她可能堅持不到晚上。
除了這兩人，剩下的都在硬熬。
回到房裡之後，周清筠朝染漓伸開了手，掌心裡有一顆糖，“我沒有帶零食的習慣，這顆糖是從行李的夾縫裡翻出來的，你吃吧。”
染漓昨天吃了獨食，此時見周清筠這麼大方，有些心虛和愧疚，連連拒絕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周清筠微微蹙起了眉，反問道：“你不餓？”
在周清筠的目光下，染漓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語氣僵硬地說道：“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而且這是你找出來，理應你吃。”
“不必，我還挺得住。”周清筠接著道，“你比我需要。”
染漓實在找不出好的借口了，隻能落荒而逃。
周清筠盯著他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染漓在躲著他。
明明昨晚還縮在他懷裡，此時卻避他如蛇蠍了。
他確實很厭惡染漓的死纏爛打，希望他早點放棄，可如今卻忍不住惱怒起來。
周清筠雖然麵上儒雅斯文，還有為人師長的親和力，但他內心其實十分冷漠，從不會像現在這般失控。
陰暗的情緒在眼底凝聚，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演變成狂風暴雨。
但不是現在。
等周清筠再次出現時，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除了醫生和小夢男友，大家都聚在了一起。
“昨天死的怎麼是單人房呢？不應該是雙人房嗎？”小情侶急急地說道。
“規律怎麼可能這麼簡單。”陰鶩男冷嘲熱諷道，“你們好不容易搶了房間分開住，如今單人房也死人了，害怕了吧？”
“你！”男生被惹怒了，猛地站了起來。
“這種時候，就彆內訌了。”胡雯打圓場道，“規律會不會是單雙交替呢？”
“我覺得應該不會這麼簡單。”染漓也怕他們會打起來，幫忙轉移話題。
江潔試探地說道，“會不會跟日期，或者星期有關？”
“有這種可能性，但目前沒法驗證。”周清筠一開口，立刻成為了焦點。
“目前已知的規律是零點會出現銀絲，有銀絲的房間不會出事，現階段來看每晚隻會有一人遇難，被女仆殺死的人第二天仍然是活著的狀態，與正常人無異，至於死於銀絲或變成玫瑰的，第二天不會活過來。”
“我建議大家在沒有摸清楚情況之前，不要惹怒或者傷害已經死過一次的人。”
周清筠掃視著其他人，問道：“大家還有什麼補充嗎？”
“教授，你能總結出女仆挑選房間的規律嗎？”胡雯眼巴巴地盯著他。
周清筠沉吟片刻，說道：“目前信息太少，我也沒辦法總結出規律，不過我可以給大家提供一些思路。”
“大家回去檢查一下房間，看房間裡是否有類似標記的東西，或是跟其他房間有什麼不同；另外謹言慎行，最好集體行動，一件很小的事也可能會觸發死亡條件，最後，大家可以試著接觸觀察一下女仆，問題可能出在她身上，不過這比較危險，最好想清楚再行動。”
眾人又商討了一番後，沒再得出有效信息，便神色各異地離開了。
早上吃飯的女生和老婦人沒有出現問題，中午又有幾人實在餓得不行了，稍微吃了點東西。
這些人都沒有問題。
晚飯的時候，周清筠和染漓也動了筷子，陰鶩男等人還在堅持著，他們可能儲備著食物，所以並沒有那麼餓。
染漓快吃飽時，女仆推著餐車走了過來，問道：“客人，你想要甜點嗎？”
染漓覺得拒絕女仆不太好，壯著膽子點了點頭，“麻煩了。”
“您喜歡蛋撻嗎？”
染漓愣了下，才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
晚飯時間一結束，女仆也跟著離開了。
周清筠見染漓有些走神，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我之前要過蛋撻，可女仆還問我喜不喜歡。”染漓隨即笑了下，不在意地說道，“不記得也正常，這裡這麼多人，怎麼可能記得每個人的口味。”
周清筠點了點頭，囑咐他小心點，不要亂跑。
飯後，染漓一直謹記著周清筠的話，和大家集體行動，沒想到中間去了一次廁所，就出事了。
染漓看著一身紅裙，麵無表情的女仆，全身的血液都幾乎被凍結了，冷得哆嗦了一下。
是來……殺他的嗎？
他現實中一聲也不敢出，隻能在心裡哭哭唧唧地跟係統交代遺言：
嗚嗚嗚我要死了，能不能幫我轉告爸媽，我愛他們。
係統雖然隻是一串數據，但也忍不住一個頭兩個大。
他帶人過了好多次這個副本，從沒像這次如此懵逼。
從開始就他媽不對。
設定中沒有的鬼手到底從哪來的？還有冷漠嗜血的管家竟然會請人吃甜點，嚇得他當即上報了副本錯誤，至於突然出現的女仆，它更是無fuck可說。
女仆出場的時間是特定的，根本不該在此時出現！
係統按捺下心中蜂擁的吐槽，試圖安慰染漓：
【彆怕，女仆有限製，應該不能對你動手】
染漓心神稍微穩了一些，他壯著膽子，淚眼朦朧地打量女仆。
女仆雙手舉著托盤，托盤上是精致的陶瓷茶壺，並沒有帶那把長刀，而且他倆麵麵相覷了這麼久，她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染漓聲線顫抖著，戰戰兢兢地問道：“你找我什麼事嗎，女，女……”
他頓了一下，極快地看了女仆一眼，再開口時聲音軟軟糯糯，耳尖泛上不好意思的紅暈，“美麗的女仆大人，你，你穿這條紅裙真好看。”
咳咳，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打不過也跑不了，隻能期待女仆開心了，能放他一馬。
“瑪麗。”女仆語調生硬地說道，“你，也很漂亮。”
他竟然被誇了……染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眼睫上掛著細碎的淚珠，樣子有些傻。
這年頭，怪物也懂社交禮儀嗎？
“你要幫我個忙。”瑪麗的語調和表情都十分僵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情緒，“把茶點送給主人。”
染漓愣了愣，“主人是誰，他在哪？”
瑪麗選擇性回答，“主人在頂樓。”
“頂樓？”染漓喃喃道，“城堡一共就三層，頂樓是我們的房間，沒見過你主人呀？”
瑪麗不答，很強勢地將托盤塞進了染漓手裡。
她看看紅茶，又看看染漓，語氣僵硬地說道：“茶和甜點都齊了，快點送上去。”
瑪麗沒再給染漓詢問的機會，轉身就走。
染漓低頭看到托盤裡隻有陶瓷茶具，像是柔軟惶恐的小動物，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瑪，瑪麗說的甜點是我，對嗎？”顫抖的音調帶上了哭腔，“521，我是不是要死了？”
係統正瘋狂地按報錯鍵，手速都快出幻影了。
它從沒像在現在這樣崩潰無語過。
副本設計中“主人”隻是一個代名詞，根本就不會出場，更沒這號人物，可是如今卻……
這種錯誤對它沒有影響，但會葬送染漓和其他玩家，係統心中不忍，將全部的心神用在副本糾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