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洗過的頭發披散,自肩頭垂落,沒有任何燙染痕跡,漆黑而柔順。
他剛想好的話題一下就忘了。
洗衣機開始轟轟運轉,可壓根無法蓋過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安靜的呼吸聲。
陸西陵倏然斂起目光,退後一步,轉身,一言不發地朝外走去。
夏鬱青無聲長舒一口氣。
夏鬱青走出洗衣房,卻見陸西陵蹺腿坐在沙發上,不知什麼時候點了煙,夾在他搭在沙發扶手上那隻手裡。
他瞥來一眼,說:“看看你的期末成績。”
夏鬱青發過的,她當是他想要聽他詳細彙報,立即點點頭,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而後點開微信上和他的聊天框,打開那張截圖。
“坐近點。”他輕拍了一下皮質的沙發,“看不見。”
夏鬱青挪近一步。
他那條手臂在扶手上撐住,稍作傾身,看向她的手機屏幕。
他身上的氣息一時又縈繞而來,夏鬱青兩指放大圖片的動作停滯了一下,而後以平常語調一一介紹各科成績,“……英語還是沒考好,我已經儘力了,但是聽力真的好難。”
“gpa排多少?”
“第二。”
“……陸笙要有你十分之一的嚴於律己,我也不至於這麼糟心。”陸西陵說出口即意識到,自己似在頻繁地拿陸笙做比較,像是一種強化她“妹妹”抑或晚輩屬性的刻意行為。
他為這刻意蹙了蹙眉。
夏鬱青說:“想申請獎學金的話,還是考第一最保險。”
陸西陵看她,“有句話你或許不愛聽。”
夏鬱青忙說:“您說。”
“彆逞強,更不要因為自尊心本末倒置——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夏鬱青點頭,“任何事情我都想先儘自己努力試試,要真的還是做不到,我會求助。”
陸西陵淡淡地“嗯”了一聲。
“不過,像今天這種情況,我就不知道是自己能力不夠,還是單純太倒黴了。”夏鬱青笑著吐槽一句。
話音落下,她便看見陸西陵朝著沙發的那一頭稍稍揚了揚下巴,示意她把他的外套遞過來。
夏鬱青抱起風衣,遞到陸西陵手邊。
他咬著煙接過,摸風衣口袋,拿出一隻黑色錢夾,又說:“有錢包嗎?拿過來。”
夏鬱青不解,但還是照做。
她起身去帆布包裡拿出自己的錢包,坐回到陸西陵身旁。
他從自己錢夾的夾層裡,抽出一隻黃色錦緞的平安符,遞給她,“隨身帶著。”
初一去進香,之前那位替陸爺爺算過的大師,非說陸西陵今年有些小病小災。
奶奶替他請了些小物件,一定要他帶著,這平安符就是奶奶那時候硬塞進他錢包裡的。
他懶得當麵違拗,反正不占地方,後麵看不順眼,拿出來丟了便是。
太瑣碎的事兒,放著放著就忘了。
平安符好精致,夏鬱青拿在手裡正反端詳,問:“有用嗎?”
“學過唯物主義嗎?你說有沒有用。”
“那為什麼給我。”夏鬱青笑問。
“你要不想要就扔了。”
夏鬱青立即也學他塞進夾層裡。
陸西陵看見她錢包裡夾了張照片,目光一頓,伸手要拿過來瞧瞧。
夏鬱青猶豫一下,還是遞給他。
陸西陵手指夾著錢夾的翻折處,大拇指按著那透明夾層,低頭看去。
很小一張登記照,蓋有半截鋼戳,像從什麼證件上撕下來的。
照片裡是個編兩股辮子的年輕女人,眉目與夏鬱青七分相似——當然,或許這話該反過來說。
夏鬱青說:“我媽媽。”
“嗯。”
“我覺得或許有一天能找到她,在這之前,怕把她忘了。”她笑說。
陸西陵看著她。
合上錢夾,遞回到她手裡。
他站起身,順手將煙滅在煙灰缸裡,徑直朝著前方一個房間走去。
門打開時,夏鬱青往裡瞥了一眼,那似乎是書房。
她聽見抽屜開合的聲音,片刻,陸西陵又走了出來。
走到她麵前,他頓下腳步。
身影幾乎將她籠住,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夏鬱青愣住,下意識想往回縮,克製住了。
溫熱的觸感,是他虛虛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裡拿著一串黑褐色手串,小而圓的木頭珠子,夾著玉石。
手串也是奶奶那日為他求的,說是黑奇楠沉香,配和田玉珠。
這東西陸西陵更不可能戴,就路上哄著奶奶開心戴了一小會兒,回來就扔抽屜裡了。
此刻繞了三圈,套在夏鬱青的手腕上。
剛要囑咐兩句這手串最好彆沾水,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陸西陵鬆了手,往她腕上瞥一眼,拿起手機,一邊接通一邊朝陽台走去。
手腕上的珠串是微涼的,被陸西陵手指虛觸的皮膚卻持續發燙。
所有血液都不受控地湧向了耳朵。
夏鬱青伸手捏了捏被長發蓋住的耳垂,燙得嚇人。
這微微抓絨的衛衣,是不是有點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