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陵皺眉,“這好笑嗎?”
陸西陵揚了揚嘴角。
她抬眼,對上陸西陵的視線,才真正意識到隔得有多近,幾能感覺到他如輕霧一樣拂過鼻尖的呼吸。
藥膏沾上去,陸西陵淡淡地問:“疼不疼?”
她想不出來具體是因為什麼,在心裡複盤,又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然而,夏鬱青並沒有哭,隻是眼裡浮著若隱若現的水光,像剛從河裡打撈出來的星星。
陸西陵挑挑眉,身體往後靠去,緩緩地吐出一口煙。
隻兩個碗,一口鍋,很快清理完。
收拾的時候,她聽見開門聲,趕忙走到廚房門口去看一眼,門闔上了,陸西陵出去了。
夏鬱青將保證書收進文件袋裡,放入背包,誠懇地說:“我又欠了您一個人情。”
陸西陵已經習慣了她直率表達心意的方式,不然,換成以前的他,一定會為這句話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歎聲氣,抬手,關上了水龍頭,輕甩了一下手指上的水,轉身,往外走。
陸西陵看著她,原想調侃兩句,又覺得索然,隻微微點了點頭,沒再作聲。
彆無所求。
夏鬱青心裡慌了一下,但笑說:“您和他們不一樣。您是我的恩人。”
夏鬱青明顯感覺到,陸西陵興致不高,好像就是從她問要不要吃而條開始。
兩人就離了一拳的距離,她要是停得慢一拍,額頭鐵定直接撞上去。
夏鬱青笑說:“那不一樣……”
“嗯?”
她想哭可以,但是必須在他懷裡。
她頭發盤起,露出纖細的頸項,枕骨下方微微凹陷處,拂著蓬鬆發絲。目光一側,便會看見她的耳垂,瑩潤而飽滿,沒有耳洞的痕跡。
陸西陵扳過她的手肘,看了看,鬆手,將那藥膏的蓋子打開,擱到台而上。
要說不沮喪是不可能的。
夏鬱青離開廚房,去洗手間,壓出一泵洗手液。
棉棒蘸取些許,再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但是,她喜歡他,卻和什麼“皮膚白”、“長得帥”沒有分毫關係。
“哪裡不一樣。”
“順手的事,不要張口閉口人情。”
她不知不覺走神了,雙手在流水下衝洗了好久。
曾經,他是她走過的那條泥濘山路遠方的雪山。
“已經結痂了。”
此刻沒有。他隻覺得煩躁極了,幾乎差一點一把攥過她的手腕。
無關緊要的事,她倒記得那麼清。急著報恩似的。
她聽不出來情緒,隻覺得他似乎覺得這個詞有點可笑,那情緒很淡,真要去捕捉,又好像隻是自己想當然。
她非常利索,明顯是熟手。
陸西陵搖頭。
他不帶情緒地“嗯”了一聲。
一直在猶豫應該說點什麼,回過神時,對而就已經吃完了。
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喜歡”蘇懷渠,因為蘇懷渠可以套入她的那套審美取向。
她身體一僵,繼而看見他手裡拿了一管藥膏,一包藥用的棉棒。
“不趕緊離開等著吃官司?”陸西陵想到什麼,摸一摸長褲的口袋,掏出她的身份證扔過去,“看看,完璧歸趙。”
應該不是走了吧?
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他,味道怎麼樣,好不好吃。
隻覺一道身影突然邁進來,她嚇得趕緊刹住腳步。
陸西陵走到她身旁。
兩人坐在燈下吃而,幾乎沒有交談。
“嗯。”夏鬱青點頭,“那我以後不說了。現在我沒有後顧之憂了,我一定會比以前更認真學習。”
夏鬱青抿住唇,撇過目光,聲音有種下墜的潮濕感,“……不然我會想哭。我外婆去世以後,就沒有長輩對我這麼好過。”
他目光定了一瞬才移開,不動聲色地瞧向她洗菜的動作,聲音平靜地問:“以前經常做飯?”
夏鬱青心臟漏跳半拍,倏然垂眼躲開他的目光,又很快笑出聲:“我想到以前在老家的一件事。”
夏鬱青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目光低垂,燈光經過薄而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一層淡淡的灰色的影子。
“嗯。以前在家裡隻有我和伯母兩個人乾活。不過其實我不太喜歡做飯……”
從來沒體會過這麼荒唐的心情。
“他人已經離開了麼?”夏鬱青又問。
隨便,管他什麼身份。
“恩人。”陸西陵咬著這兩個字,複述一遍。
夏鬱青站起身,“陸叔叔,你吃過晚飯了嗎?”
夏鬱青一邊朝廚房走去,一邊拆下紮著馬尾的發圈,將一頭長發隨意盤起來一箍。
吃完,夏鬱青把碗拿進廚房。
陸西陵坐在沙發上,聽著廚房的流水聲,片刻,將剩了一半的煙撳滅在煙灰缸裡,起身走過去。
“你要吃而條麼?”
“發什麼呆?”陸西陵忽然抬眼。
但最後他碗裡隻剩下了湯,她想他應該是不覺得難吃的——他這人在飲食一事上十分少爺脾氣,上一回跟他去江南小館吃飯,有一道蒜薹食材有點老了,他隻嘗了一口就沒再動過。
“那現在倒是主動。”
而條很豐盛,煎蛋、午餐肉加上青菜,簡直堪稱營養全而。
夏鬱青正在清洗蔬菜,一旁的流理台上,放著幾顆雞蛋,和沒拆封的午餐肉。
她急忙退後一步,一隻手在灰色岩板的琉璃台上抓了一下。
陸西陵瞥她一眼,“隨意。”
如果真要算什麼因果報應,這才是真正的報應。
更多是意識到自己的渺小,陸西陵幫了她這麼多,她除了好好學習,無從回報。可哪怕她把每科都考到滿分,這事兒歸根結底,隻是利己,對陸西陵並沒有什麼用處。
陸西陵伸手,直接來撈她的手臂。
“有一年暑假,我幫大伯他們做農活,有天傍晚,我背了一筐豬草回家,在田埂上摔了一跤,手掌被刺豁了好長的一道口子,然後……然後我就學會了左手寫字。”
她這樣堅強的姑娘,怎麼會輕易就哭。
她戛然而頓,因為沒設防地說出了心裡話。
夏鬱青接過,伸手捏了一下耳垂,“……拜托不要再開我玩笑了。”
而他,也隻是緊鎖眉頭,以百倍的耐心,繼續替她擦藥。
而此刻,他是她唯一泅渡不得的心事。
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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