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記憶中清朗的聲線經過三年,變得滄桑低沉了許多,聽上去有些陌生。他在電話對麵小心翼翼卻又討好地笑著:“我現在在衡高校門外麵,這裡的保安不讓我進來,你中午放學後能出來見我一麵嗎?”

“爸爸?”蘇淮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像是覺得荒誕,又像是覺得可笑,他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冰冷的疑惑:“對不起,你可能找錯人了,我沒有爸爸。”

“誒,這孩子!——淮淮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是沒想到蘇淮會否認得這麼決絕,他的聲音稍稍拔高了些,但隻失控了一會兒,隨即在學校門口保安警惕的審視下又緩和下來。

他乾咳了兩聲再次試圖開口,喑啞的聲音像是無比悔恨:“我知道,你在恨爸爸。三年前的事情是爸爸不對,我不該就那麼拋下你和媽媽,但是……我那是有苦衷的。

當初那些高利貸的目標都是我,如果我不跑,你和媽媽兩個都會有危險,我也是沒有辦法,所以才……”

“叔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打錯電話了。”蘇淮再次打斷他的自白。

他垂下眼看著草坪上已經泛黃的落葉,長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層濃重的陰影,他冷靜地說,“我曾經是有一個爸爸。他叫蘇義明,是個很愛他的妻子和兒子的好好先生。隻是很可惜,你來遲了,讓他死在了三年前的六月十七日那天夜裡。”

“逝者已矣,讓我們就這樣讓他在地下安息吧。”蘇淮麵無表情地說,“至於你,請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再有下一次,我會報警。”

蘇義明哽了哽,像是無法接受他不留丁點情麵的冷漠。

他佯裝出來的慈愛頓時消散,有些惱羞成怒:“蘇淮,你——”

蘇淮卻不願意再聽了,他果斷地掛斷了通話,將他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在陽台靜靜吹了會兒風,用力閉了閉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整理好心情轉身準備進門,一抬頭卻見本應該躺在床上的路與北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醒了過來。

隨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下了床,他朝蘇淮走來。

蘇淮手扶在門把手上,見他一雙眼睛黑沉沉的,一時間也不知道他究竟聽見了多少。

“你什麼時候醒的?”

路與北想了想,誠實地說:“在你說對麵找錯人的時候。”

那不就是全部聽見了?

蘇淮感覺腦袋隱隱作痛。

他看了眼路與北,見他明顯是在等自己開口的樣子,許久,退後了兩步靠在陽台的欄杆上,仰頭看著天上的雲彩,歎了口氣說:“六月十七號是我媽媽的生日。”

路與北想起了剛剛那通電話裡,蘇淮提到的日期。

原本不想提起的事,一旦開了頭,剩下的說出來似乎也沒有那麼艱難。

“那時候家裡公司債務的虧空已經很厲害了,討債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幾乎沒有消停的時候。但我媽總覺得,隻要一家人在一起,這些事情總能熬過去的,隻是沒想到,蘇義明會在她生日那天送來這樣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蘇淮神情很平靜,那些事情過去的太久了,現在說起來都好像在說著彆人的故事:“那一天台風入境,雨下得很大,我和我媽找了他一整晚,生怕他想不開出了意外。但後來我總是在想,如果他那一天是真的出了意外,會不會反而還要好些。”

路與北聽著他說話,心驀地酸澀成一團。

三年前,蘇淮也不過十四歲,從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輾轉到千裡外的X市,一無所有重新開始,那時候他又經受了些什麼?

他想著,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蘇淮的手。

滾燙的掌心驅散了他身上被風吹得幾乎發僵的寒氣。

蘇淮頓了頓,望進他溢滿擔心的眼底。

之前那股隱約的煩躁散開,說完這些話後,人反倒是輕鬆了許多:“彆這樣看著我,我沒什麼。”

路與北低頭凝望著他,他沒有說話,但握著他的手卻沒有鬆。

陽光灑進琥珀色的眼裡,蘇淮微微眯著眼,逆著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聽見他語氣的認真和堅定:“從假期那次我發現他又欠了錢開始,我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找過來。”

“但是放心吧,無論他想要做什麼,我保證,他什麼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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