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等狂妄之言啊!
但說話的人語氣輕柔又傲慢,他分明處於下位,卻是誰都能看出他說話時的輕慢不在意,就像是施舍路邊的乞丐一樣,這簡直就是——
將陛下的尊嚴直接碾在腳下使勁踩,踩了還不算,還要丟進泥潭裡,叫陛下渾身都沾滿泥垢、不複從前。
登時,殿內靜得如同被停滯了時間一樣,哪怕是吃瓜吃得最爽的卞春舟,此刻也嗅到了空氣中粘稠如同實質的奚落和譏諷。
聞敘敘,你不愧是乾大事的人啊。
“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還叫喊著叫我殺了你嗎?”聞敘踢開腳邊的藍橋,緩步向前,“你連死都不怕,我把通天的道路擺在你麵前,怎麼反而默不作聲了?”
帝乾宮的布置非常簡樸,從大殿到皇座之上,隻有一個緩步的台階,台階一共九階,不多不少,正是極數,聞敘踏上最後一個台階,此刻他距離皇座不過寸步之遙。
但他卻沒有再繼續向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荒唐!荒唐!”皇帝的眼睛裡全是猩紅,他看著麵前年輕強大的青年,眼裡深刻的仇恨快要將他的理智儘數吞噬,“你——不愧是我的種!夠狠!夠絕情!比你那個同胞兄長強多了。”
聞敘心想,哦,原來太子居然比他早出生一點。
“早知你有如此能耐,當初朕就該親手殺了你!殺了你!”
聞敘並不被激怒半分,畢竟這才哪到哪啊:“後悔,是無能軟弱者才會說的狡辯之詞,再者我很難殺的,你確定你殺得了我嗎?”
“彼時我尚且在繈褓之中,羸弱不堪,任何人都能要了我的性命,可結果呢?”聞敘的話語戳破了皇帝最後的一絲單薄體麵,“彆說得,好像你真殺得了我一樣。”
這話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剖開了皇帝可笑的自尊心,憑什麼!憑什麼!他心裡不斷地詰問,憑什麼一個早就被他拋棄、一無所有、跌落泥潭的棄子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憑什麼給他至高無上的皇權,卻無法滿足他這一點點的願望?他亦是天命帝皇啊!
“你——”
“所以,要不要跪下來求我?”如同魔鬼的引誘一樣,聞敘的話並不顯得刻薄,但在場誰都聽出了他話裡的戲謔之意,包括腦袋不太聰明的陸皇後。
事實上,陸皇後可太驚恐了,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太快太快了,她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自詡中宮之後,到頭來竟什麼也不是!
此時她腦袋居然清醒了三分,她發現……父親是對的,原來,她真的從頭到尾都是彆人手中的棋子,她被利用了!甚至被利用得徹徹底底。
可笑,簡直太可笑了,她看著此刻臉上竟有些猶豫不決的皇帝,第一次心裡滋生出了無邊的鄙夷,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不知自哪裡生出了力氣,陸皇後居然直直地衝了過去,中途因為沒顧上,直接踩著藍橋過去了,可惜無人在意藍橋的生死,他隻能卑賤地
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愚蠢的皇後也能將他踩在腳下。
“憑什麼!他如此算計你,你還要帶他去享福!要帶,你也應該帶我啊!”
卞春舟:……這居然還成了香餑餑不成?!我沒看錯吧?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太子,怎麼說呢,沒什麼表情,但從捏緊的拳頭來看,估計內心正在翻江倒海呢,他還是不說話戳人傷口了。
聞敘倒是也能聽出來陸皇後這話並非出自真心,自然順著話講:“倒是我不應該了,但我隻能帶一人回去,既然皇後娘娘如此——”
皇帝的眼中不無猶豫,很顯然,他的理智告訴他,這個孽障絕對不會帶他去上界,說這種話不過就是為了戲耍他、碾壓他的尊嚴,今日他若是跪下了,那麼之後他將再無顏麵去做大盛朝的國君,但——
那是上界,是他魂牽夢繞的長生之地。
五百啊,這個孽障不過修行十年,就有了五百壽數,倘若——
他可以賭一把嗎?此子被他如此對待,內心勢必仇恨盈天,哪怕是為了作弄他、虐待他,隻要他能夠進入上界,何愁不能……
他想了無數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但臨到頭,他的膝蓋筆直著,根本沒有半分彎曲的意思。
“哈哈哈哈,何必拿話激朕,今日成王敗寇,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皇帝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惡劣的笑容,“聞敘,你當真以為你還能回去上界嗎?”
還有後手?!
皇帝一把推開地上的皇後,伸手按動了皇位上的機關,一瞬間殿內機擴工作的聲音傳來,隨後一座鐵籠自大殿之下拔地而起,眾人定睛看去,卻見鐵籠內坐著個血肉模糊的人。
修行之人自有自己的探查之法,聞敘幾乎不敢相信——
“陳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