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敘裝瞎其實裝得不算太認真,如果不是師尊送的緞帶覆眼,或許他根本裝不了多久,也就春舟心性純然,一開始助長了他的“逃避”。
剛入修仙界時,他滿身是傷、渾身尖刺,在被追殺了數日之後,說句直白的,他對整個世界都帶著扭曲的恨意,隻是他會裝、忍住了,才得到了在修仙界的第一份善意。
然後,自這份善意開始,他又得到了更多,師長的疼愛、同門的愛護、友人的關懷,他扭曲的世界開始回正,漸漸露出了本來明亮的模樣。
但哪怕如此,哪怕他步入金丹,麵對這雙眼睛,他依舊下意識選擇逃避。對於一個修士而言,瞎不瞎,實在分彆不大,他很多時候甚至想:哪怕我是裝瞎,隻要我裝一輩子,那我就不算真正地欺騙他人。
但這樣的說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聞敘自我逃避,卻又放任了自己破綻百出,他既希望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又希望有人能戳穿他,隻可惜春舟太信任他,而陳最對此根本毫不在意。
聞敘也沒想到,第一個戳穿他的人,會是陳鶴直。
沉默的氣氛四散開來,像是一劑強效的啞藥一樣,連最為活潑的卞春舟都不敢深呼吸,生怕自己的出聲會讓聞敘敘繼續縮回龜殼裡,但也或許是這樣的氣氛,給了聞敘坦然承認的魄力,他原來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個如此膽小之人。
“嗯,不瞎。”
居然真的看得見,卞春舟痛苦地捂住了臉:“我是不是……太遲鈍了?陳最最明明說你看得見,我還讓他不要疑神疑鬼。”救命,快被自己蠢哭了。
“對不起,是我欺騙了你們。”
卞春舟當即擺了擺手:“好啦,我大度原諒你了,不過應該沒有其他隱瞞了吧?”比如說好回去休息,結果回去偷偷當卷王之類。
不過聞敘敘裝瞎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隻有他見過聞敘敘墜崖後瀕死時的慘況,而且當時聞敘敘也沒明說自己眼瞎,是他自己誤以為,然後聞敘敘順水推舟了。
再者,他穿越者的身份,也是一直瞞著友人的,大家都有秘密,卞春舟並沒感覺到自己被欺騙後的憤怒感。
他甚至覺得,想給現在的聞敘敘一個大大的擁抱。
聞敘呼吸一窒,隨後將蒙在眼睛上的緞帶解下來:“其實……”
“其實什麼?”
春舟的語氣,簡直是生怕說重一下,就能擊碎他一樣,聞敘心想我其實沒那麼易碎的:“其實,我算是天生的半瞎。”
三聲不解此起彼伏地響起:“啥叫半瞎?”
聞敘就稍微解釋了一下,哪怕帝皇命格已經不在他身,他私下嘗試過,依舊認不清任何人的臉,包括自己。
“我看太子,猶如看自己,看自己猶如看眾生,眾生於我,都是一般模樣。”
陳鶴直陡然心生佩服,他心想倘若帝皇有如此心性,如此堅韌不屈之品格,哪怕他曾經被先帝背刺過,他也願意再次留下盛
京,輔佐對方。
試問誰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睛,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哪怕是少於見人的深宅婦人,日日認不清他人的臉、枕邊之人的臉,這如何不叫人崩潰!如何不日日愁鬱!光是想想,他就覺得人生窒息,可聞敘呢?命運如此苛待,他還能如此不屈,陳鶴直從未見過這樣的年輕人。
他想,哪怕對方沒有帝皇命格,若長在皇宮之中,也必然是皇位的不二人選。
有些人,天生就是成大事者,自小處便可窺見。
可惜,因為先帝的一己私利,天下失去了一位注定青史留名的明君,作為曾經的朝臣,陳鶴直心裡充滿了可惜。
但那麼再可惜,時間也不可能流傳,這已然是注定的事實了。
“抱歉,我不該如此直言相詢。()”
聽到陳鶴直的話,卞春舟這才如夢初醒,他瞬間一拍大腿:“你這不就是重度臉盲嘛!你說得這麼禪味十足,難怪不釋那個家夥老想挖你去苦渡寺修佛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沒少偷偷給你發傳訊符吧?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重度臉盲?”聞敘滿臉疑惑。
卞春舟立刻湊過去:“對呀對呀,其實世界上臉盲的人還是很多的,但是像你這麼重度的確實少見,你想想,平常人是不是也經常有把人記混、或者隔很長時間認不得他人的情況?”
聞敘難得陷入了沉默。
卞春舟哪裡看不出這是好友的心結,自然是再接再厲:“隻是你是完全記不住,輕症者需要多次記憶,才可以保留給人的麵孔印象,就像你讀書,有些人就是怎麼讀都讀不進去,哪怕勉強認得幾個字,過一段時間又全都忘了。”
聞敘難得覺得,春舟的呼吸有些太過擾人了:“……聞所未聞。”
“誒,大家都不敢說出來嘛,對吧?還有人完全沒有方向感,天生不知道東南西北,一去陌生的地方就會迷路,哪怕是熟悉乃至是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聞敘:“……還有這種人?”
“還有人天生對數字不敏感,十以內的算術都會做錯,做生意賠得血本無歸。”